本周我们共读《活着，或者创造：里尔克、罗丹与二十世纪初的巴黎》，这是一部双人传记，聚焦于二十世纪最重要的诗人里尔克与现代雕塑奠基者罗丹之间复杂而充满矛盾的友谊。书中详细记录了两位艺术家一生中几乎所有重要作品的诞生过程及其思想感悟的关键时刻，展现了他们在艺术道路上的艰难探索。通过他们与二十世纪初欧洲众多艺术家、作家、思想家的交往与相互影响，折射出那个时代的思想与文化荣光。

罗丹与里尔克，这两位大师与门徒的友情故事，今天读来仍能获得很多启示。里尔克是诗人，罗丹是雕塑家，诗歌与雕塑，一个用文字捕捉瞬间的情感，一个用石头凝固永恒的姿态，他们的艺术形式看似迥异，却在彼此的对话中找到了共鸣，映照出我们在生活中应有的态度与智慧。里尔克在罗丹身上看到了专注与勤奋的光芒，罗丹日复一日地雕刻石头，仿佛在本身。专注的态度，是罗丹留给里尔克最宝贵的礼物。真正的创作不是灵光一现，而是日复一日的坚持。无论是雕塑还是诗歌，都需要全身心的投入，才能触及艺术的本质。对本质的洞察是里尔克从罗丹的雕塑中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罗丹的作品不仅仅是形态的美，更是生命的律动。里尔克在他的诗歌中，也试图捕捉这种本质，用文字描绘出人类灵魂的颤动。

以下文字记录了里尔克和罗丹的第一次相遇。一九〇二年年九月一日，里尔克前往法国巴黎，拜访罗丹的工作室，那一年里尔克二十六岁，罗丹六十一岁。

九月一日，星期一，将近三点钟时，里尔克从他的旅馆出发，沿着塞纳河步行到罗丹在大理石仓库的工作室，准备向他未来的导师介绍自己。这栋建筑的庭院看起来像采石场一样粗粝、蛮荒，周围排列着作为工作室的棚屋。有时，工作室J的门上会挂着一个牌子，告诉来访者：“雕塑家在教堂。”

所幸里尔克来敲门的那天并非如此。门通向一个黑暗的房间，“散布着灰色和尘土”，他写道。他看到几桶黏土和一个雕塑基座。罗丹是短发，有一副柔软的灰色络腮胡。他正站在那里，刮着手中的一大块石膏，并不看那位摆姿势的裸体模特。他的衣服被溅上去的泥浆弄得十分硬挺。他比里尔克想象的要矮，但却不知为何看起来更加崇高。一副无框眼镜架在他的鼻子上，从他的前额伸出来，像一艘“出港的船”，里尔克写道。

艺术家抬头看到了年轻的来访者，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腼腆地微笑着，请他坐在一张椅子上。在这位雄狮般的艺术家身边，里尔克看上去越发像是一只小鼠了。他的脸在鼻子与几根下垂的胡子相接的地方聚成一个尖、他二十六岁、窄肩、贫血；而六十一岁的罗丹身形粗壮，脚步沉重而缓慢，他的长胡子则似乎把他拉得离地面更近了。

里尔克费力地讲完了事先准备好的法语客套话，还好罗丹接管了谈话。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做着手势，一个接一个介绍着那些不寻常的物件：这是一只石膏做的手，那是一只黏土做的手。这是一个作品，那又是一个作品。作品，création，这个法语词听起来比德语的 Schöpfung 美妙了多少啊，里尔克想道。罗丹有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轻松感。他笑起来既开怀，又有点不好意思，“仿佛一个收到了很好的礼物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艺术家重新开始工作了，并邀请客人留在工作室里，尽情地观看。里尔克震惊地看着，在罗丹手中，雕塑显得多么容易。他制作一尊胸像，就像一个孩子在做雪人，把一个黏土球捏圆，放在另一个球上当作头，接着切出一个开口作为嘴，再为眼睛做出两个洞。随着工作的推进，罗丹的活动也越来越强。在里尔克眼中，他几乎是扑向他的雕塑，地板在他沉重的脚下吱吱地呻吟。他会用专注的眼睛凝视一个细节，全神贯注，以至于鼻子都压在黏土上了。他的指尖捏了几下，就有了一张脸；在他的稿或善于粗糙的刻痕之下，一个身体显现了出来。里尔克注意到他工作起来很快，好像要“把小时压缩成分钟”。

……

里尔克想，罗丹似乎是用双手在做梦，而不是用头脑，这使他能够将每一个幻想变成现实。里尔克只希望自己身上的诗人也能够被放到罗丹那双有能力改变的手中。他相信自己的使命是命中注定的；他只需要一位导师来赋予它生命力。罗丹的手曾让金属人行动，曾在石块中激起心跳，似乎只有他才拥有里尔克在《时祷书》中描述的、一触之下改变生命的魔力：

我在你的许诺中读到它，

在你手势的历史中习得它。

你温暖智慧的双手合围起来，构建

并约束即将出现的形状。

和罗丹相处仅仅十天之后，里尔克给他的新导师写了一封信。他在信中坦陈，在彼此见面这么频繁的情况下，他还写信，可能会有点奇怪，但是他感到语言的障碍让他没法当面充分表达自己的心情。而在他安静的小屋里，他可以构思词句，准确地告诉罗丹，他对自己的启发有多么大。他给了他力量，让他能够接过孤独、接受牺牲，“甚至消除对于贫穷的焦虑”。他告诉他，妻子也同意这一点，而且很快就会来巴黎与他相聚。如果他们都能在这里找到工作，就希望能一直留下来。他感觉到这次旅行将成为他“生命的伟大重生”。

里尔克还把最近在卢森堡花园漫步时想到的几行诗寄给了罗丹。“我为什么要写下这些诗句？不是因为我认 为它们有多好，而是想要靠近您的愿望牵引着我的手，”他写道，“您已经成为我生活和艺术的榜样。”里尔克知道罗丹无法理解他的德文诗句，但他还是希望罗丹的目光能落在这些诗句上。然后他谈到了他来信的主旨：“我来找您不仅仅是为了写一本论著，”他坦白道，“而是要向您请教：我该如何度过人生？”

罗丹的口头禅，“要工作，要一直工作”，与里尔克在沃普斯韦德学到的一切关于融合生活与艺术的理念都背道而驰。多年以来，他一直在望着云，焦急地等待着缪斯，但她却从未到来。而罗丹的榜样给了他行动的许可。现在，工作意味着不再等待，立即投入生命；更重要的是，里尔克总结道，“工作就可以活下去，而不是死去”。

……

里尔克与罗丹的友谊并非一帆风顺，他们曾因误会而疏远。他们的疏远，曾让里尔克陷入痛苦，但他最终选择了原谅与敬仰，选择了从矛盾中成长。

【写留言实体书】

本书不仅深入探讨了里尔克从罗丹那里汲取的精神力量，还展现了巴黎作为现代主义发源地的独特魅力，描绘了毕加索、塞尚、马蒂斯等众多杰出人物的风采。此外，书中还揭示了罗丹的缪斯卡米尔·克洛岱尔、里尔克的妻子克拉拉·韦斯特霍夫等杰出女性的贡献，展现了她们在艺术史中的重要作用。通过对里尔克与罗丹友谊的细腻刻画，本书不仅呈现了两位大师的艺术成就，还捕捉到了现代主义初期的思想曙光，为读者打开了一扇通往二十世纪初文学艺术世界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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