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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被“欺负”,家长教孩子“打回去”真的对吗?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微信公号)

12-28·阅读时长15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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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打回去”的建议,让他们觉得草率笼统。如果他们真的按照这种简化的原则行事,反而有可能带来更多的人际问题。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訾非

霸凌的高发期是小学高年级和初中阶段,也就是11-15岁这个年龄。这个年龄也是青春期的最初阶段,所以未成年霸凌与青春期心理有一定的关系。霸凌和人际冲突经常被混为一谈,但实际上它们判然有别。人际之间的冲突难以避免,它甚至是青少年成长过程中必然需要经历的生命体验:在球场上因为判罚分歧而发生争执,因为流言蜚语而与人龃龉对质,在朋友关系中因误解或者背叛而恶语相向,因为学习上的竞争引发敌意和攻击……诸如此类的冲突,在青少年时期可谓司空见惯。这些冲突即便没有成年人的干预,青少年也可能自己妥善解决并从中学会处理冲突的经验和教训,于是人际冲突的出现和解决便起到了推动人格发展的功用。
不同于人际冲突,霸凌往往在任何意义上都不是有益的体验。被霸凌者所承受的压力和痛苦会转化成持久的创伤记忆,带来长期的抑郁情绪和孤独感。被霸凌的经验也经常影响被霸凌者的人格发展和社会适应能力。
《第二十条》剧照
从霸凌者的角度来说,霸凌行为如果没有受到有效的遏止,霸凌者成年后变成虐待者或者犯罪者的几率要比其他人大得多。
霸凌和人际冲突的区别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首先,被霸凌者和霸凌者存在明显的力量上的差距。被霸凌者和霸凌者在数量上经常是“一对多”或者“少对多”的关系。这种悬殊的力量对比,被霸凌者遭受欺凌时的痛苦和无奈自不待言,即便是一对一的关系,被霸凌者若在力量上会远远低于霸凌者,其受到的伤害程度并不会小于一对多的情境,青少年里的“大欺小”就是这种情况。这个“大”,可以是年龄更大,也可以是身体发育得更早,或者拥有性别的身体优势(主要是男生对女生)
除了身体上的力量,心理上的力量悬殊在霸凌中也扮演着重要角色。一群人在人际上排挤一个人或者少数人,虽然没有动手动脚,所产生的压力和痛苦经常不亚于身体上的欺凌。“一对一”的心理霸凌当然也不少见,胆怯敏感的青少年经常成为胆大轻狂的同龄者霸凌的对象。
《悲伤逆流成河》剧照
除了“弱对强”的不对等局面,霸凌和人际冲突的另一个区别在于:霸凌者对被霸凌者的欺负与伤害一般是重复的、长期的和习惯性的。挪威卑尔根大学的丹·奥维尤斯(Dan Olweus)教授对霸凌的定义就强调了这个特点:“某个人长期暴露于一个或多个他人主导的负面行为下……这些行为(身体接触、语言或者其他方式)乃是故意给此人带来伤害或者不适。”
这是对霸凌的最早的公认的定义。不过,虽然“长期”一般被看成霸凌的重要特征,单次霸凌也是有可能发生的。笔者在工作中接触到这样的案例:一位平时只和男生交往的初中女生,被同班的女生们“怀恨在心”。几个女生精心策划,在某次集体郊游的时候把该女生骗到偏僻的地方殴打。事后这个女生转学离开了这个学校。
这种虽然单次发生,但精心预谋、充满恶意的行为,显然不是“人际冲突”这个概念能涵盖的,它也应该被看成一次霸凌。
所以,霸凌的核心特征是力量处于优势位置的个人或群体对于力量处于劣势地位的个人或群体的有意的欺负和伤害行为。除了力量上的悬殊,施害者的意图也很重要——霸凌的意图就是让被霸凌者痛苦,并且从被霸凌者的痛苦中得到快感——或者自以为维护了某种“原则”。而在霸凌发生前,被霸凌者并未让霸凌者遭受过同样严重的痛苦。
《黑暗荣耀》剧照
当青少年成为霸凌的对象,他们大概率不会告诉老师和家长,甚至在面临很严重的欺凌的时候也是如此。有的青少年即便尝试从老师和家长那里获取帮助,也会把事情轻描淡写,给老师和家长一种“小事一桩”的印象。很多成年人在回忆小时候被霸凌的经历时,也奇怪于自己当初为什么不从父母老师那里认真寻求帮助。
这种现象要首先从青少年的心理发展的特点来理解。11-15岁的青少年,正是把人际关系的重心从亲子关系、师生关系转向朋辈关系的关键期。他们渴望同辈人的认可与接纳,害怕被朋辈孤立,同时又非常渴望脱离长辈的控制与关注,彼时他们对父母和老师多少是有些敌意的。在被霸凌的时候寻求父母老师的帮助,在被伤害的痛苦之上其实又多了一份向父母低头的羞耻感。他们岂止不愿意把被霸凌的经历告诉父母,他们甚至不太愿意把自己关系亲密的同辈人——更不用说恋人——告知父母。他们宁愿把自己拥有的朋辈的圈子同他们与成年人的关系圈子隔离开来。
除了这种情况,另外一种情况就不那么正常了:那个被霸凌者从家长老师那里体验到的也是被霸凌的感觉。他被有些同辈人选择为霸凌的对象,乃因为他性格温顺,没有棱角——而他的棱角恰恰是被蛮不讲理和缺乏共情的父母等成年人磨平的。如果希望被霸凌的青少年愿意寻求成年人的介入和帮助,家长和学校就应该避免打压式的教育,给青少年一个安全、可信赖的依恋和成长环境。一个安全感充分的孩子,不容易成为霸凌的对象,在遭遇霸凌时,也更愿意寻求帮助。不仅如此,2008年尼克森(Nickerson)等人的一项研究发现,安全依恋的青少年,在看到他人被霸凌时,更有可能愿意站出来提供援助。
《狗十三》剧照
鉴于青少年青春期的心理发展特点,家长和教师需要对霸凌现象有敏感性,需要向青少年普及与霸凌有关的知识,有必要主动了解和倾听青少年的人际体验,也需要建立一些方便有效的霸凌投诉机制。美国学者麦克凯林(McCallion)在2019年发布的一项研究报告指出,以学校为基础的反霸凌项目(school-based anti-bullying programs),通常能减少四分之一的霸凌行为的发生。这个研究结果所显示的霸凌预防的重要性自不待言,它同时也显示了霸凌现象本身的“顽固性”——毕竟在有干预项目的情况下,四分之三的霸凌行为依然发生了。所以,霸凌发生之后如何应对与处理,是反霸凌的最重要环节。
青少年人际冲突,即便在力量对等的情境里,“他打你,你就打回去”也不是一个合适和有用的建议。家长们或许认为,孩子在碰到针对他的身体或言语的攻击时,第一时间的反击会减少再次被欺负的可能性。但冲突总是在一定情境里发生的,青少年已经有能力对冲突的性质、严重程度和反击的后果做出判断。简单的“打回去”的建议,让他们觉得草率笼统。如果他们真的按照这种简化的原则行事,反而有可能带来更多的人际问题。
在青少年面对攻击行为时,第一时间应该展现坚定的制止态度,“你不应该这样做”“请立即停止”“请不要用这种方式说话”……坚定的话语对于使用暴力者有震慑作用、也有镇静作用。有这样坚定的态度,即便最后不得不使用武力保护自己,也会更有节制。这种态度需要家长们自己在平时的生活中提醒和示范,并且以身作则。
《三十而已》剧照
据笔者观察了解,被霸凌的青少年的诉求,多数情况下不是对霸凌者的以牙还牙或严厉惩罚,更不是上升到司法层面去对簿公堂,而是来自霸凌者的真诚道歉和适当补偿。他们希望看到的是:恃强凌弱不是人世间的主流,霸凌者终究不得不向公义低头。这是被霸凌者对生活的信心、对世界的信心的恢复过程,也是霸凌者反思伤害行为、承担责任,并因此得以成长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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