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知足者老张
2020-05-02·阅读时长3分钟
一千多年前,一场你死我活的宫斗中,失败的一方萧淑妃被斩断四肢反绑酒缸里骨醉而亡。行刑前破口大骂,并许转世为猫,武氏为鼠,世代扼喉而报。从此武氏噩梦不绝,总遇披发恶猫索命,不得安生。猫早年于佛祖膝下听经,众弟子甚惑,佛祖解道猫有灵性,其命有九,而人只得其一。九命追一命,确实可怖,从此民间便视猫为邪灵,穿梭阴阳两界。小时候常住在外婆家,太平天国时期的四合院,两进四户人家,前院公用,七八方的花坛里种着各家的花草果树。墙高十尺有余,却还是常有野猫出入,在花坛里埋些肥料。后来干脆安下家来,王姓爷爷爱甚,总是在前街菜场里拾些不足寸的毛鱼,钢精锅里和着剩米煮成猫饭。不等饭成,小猫们早已围着不再耐烦,嗲声一句疾过一句。八十年代末拆迁,各家分到新房,流落城市各方,至于小猫们,便再也听闻不到孩音,寻不到梅踪了。
九十年代初,大方巷口有一家黄毛大排档。老板高个纤瘦,颈项上锁着粗粗一条鎏金的链子,头发浓密染成明黄,脸面沟壑纵横,隐叠杀气。据说早年闯荡江湖,惹了官司,重见天日后心灰意冷,置了间馆子,找来个六合厨师,随便糊弄些南北小炒。坊间小有名气是因为有一道硬菜,红烧猫肉。店门口墙上砸了一颗粗钉,三寸见长小指粗。碰巧路过时常会看见黄毛解猫。猫被套上活结挂在钉上,那一刀如何下去的,一直忍住没看。利落地剥去皮毛,去除内脏,殷红的一摊肉扔给厨师,脸颊之间淡定稳当没有一丝慌张。听老人说猫肉是酸的,并不美味,古人不食,一来难以抓捕,养来又费心费钱,二来肉少且瘦,烹制前还得用薄荷之类解毒。至三年困难时期前中国人都不敢食猫。至于为什么胆子忽地大了,或许是饿得太狠,不要说猫肉了,狗皮都有人尝。
我也喜欢宠物,但限于钱少人忙,一直下不定决心。四年前小富姐让了条狗给我,八月龄的拉布拉多,通体乌黑毛色油亮。每天清早三点四十五必到床头拉我起床,不用几天,我血压升得很快,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要说生理健康了,小命或许不保。毅然决然找个面善的人家也让了出去。虽然没养几大天,感情倒也是有的,着实忧伤了许久。
女儿在耳边絮叨了好几年,希望家里不但要有争吵和呐喊,也应该有点温暖的新兴力量。嚷着时间长了,种子总会在肉里开出花来。狗是一个选择,猫也是一个。过来人教导,养狗是找事,养猫是找虐,两害相权取其轻,糊里糊涂就领了一只喵回来。英短银渐层,幼齿暴毛,长相甜糯,叫声暖人,皮相谄媚,骨相却是吊不肉。几天相处,小猫性格甚是可人,过家没一个时辰便粘住我不放,躺在我两腿之间睡得放松安详。既来之则坦然之,生活是这样的,要不枯燥反之烦恼,只在二者之间做困兽斗,方才真实可爱有意思。朋友知道我赡养宠物,庆幸之后我将更加爱护动物,保留口德。此言差矣,首先我是吃狗肉的,如果有猫肉,只要烹制得当水平中上,我一定也是吃的。眼不见为净,吃的那只与我养的那只并非同一只,便有了区别。就好比,人们可以保证不加害亲人,但并不代表他们不加害朋友,世间本就没有一视同仁。基督教徒不吃血却食肉,回回不吃猪却擅烹牛,佛教徒不食荤腥,到底早餐还是要磕两个鸡蛋的。我不否认吃狗肉,怎么看都算是大彻大悟,普渡众生,至少介意假仁假义吧。
猫确实有灵性,深谙与人共处共生之道,心安理得接受人类提供的种种服务。只管一心一意地掉毛,至于吃喝拉撒自有贱人接招。以前还有个逮老鼠的义务,现今文明社会,单门独院,除了鼠标鼠辈之外难觅鼠影。于是乎时而睡眼迷蒙,时而伸个懒腰,沙发躺椅床席,安之若素,随意舞蹈,偶有尿骚,俨然一家之主。当然你也可以撸它,撩它,掐它,挠它,它眼皮都不抬一下,就当你是真他妈的无聊。沈从文说过,聪明人试图理解生活,庸俗的人习惯生活,想必我还是个庸俗的货色,慢慢习惯了有猫的生活,慢慢习惯夜深人静冷对电脑手臂边依着一团活物的感觉,慢慢习惯瘫在沙发里腿上压着一团活物的感觉,慢慢习惯心情不佳时面前蹦跳着一团活物的感觉。阿嚏,也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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