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海燕
2020-01-18·阅读时长9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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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您已购买,请登录2012年后,洞庭湖的江豚数量有所回升,如今这里随时都能看到江豚
摄影/张雷
饥饿的江豚
在保护生物学里,有一个概念叫“灭绝旋涡”,指的是当那些曾广泛分布、数量较多的动物种群,缩小为一个孤独的小种群后,开始在原有灭绝因素外,面临更高的遗传和灾害风险,进而陷入恶性循环,如同卷入不断下降的漩涡,难以阻挡地加速走向衰退和灭亡。白暨豚就是一个陷入灭绝旋涡的典型例子,上世纪80年代初,国家对白暨豚的研究和保护刚刚开始时,白暨豚的数量还有400头,但随后,无论人类怎样努力,它还是一步步减少到200头、50头、7头,直至消失。
幸运的是,长江江豚尚未陷入这样的旋涡,虽然它曾表现出这样的趋势。长江江豚是目前长江上唯一的哺乳动物,根据资料,在上世纪90年代末,长江里共有2700头江豚,但到了2006年第一次对江豚进行严谨的科学考察时,其数量只剩下1800头,到2012年,仅剩下1045头,呈加速下降趋势。钱正义2011年到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以下简称“水生所”)读研究生时,所里已经总结出了影响江豚生存最重要的几个因素,包括渔业、船舶航运、水工设施、水污染、采沙等。但大家都不确定,到底哪个因素影响最迫切。
江豚缺吃的,一开始人们并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钱正义记得,直到2012年到2014年之间,水生所做了大量江豚解剖,发现各地送来的死亡标本里,胃里面几乎全都空空如也,有时只有一点多天未消化的骨头之类的东西。这明显不正常,因为有些江豚明显是突然死亡,比如被螺旋桨打死的,胃里本该有东西。这些死亡的标本,和天鹅洲白鳍豚自然保护区里的江豚,在肥满度上,也差异明显。科研人员渐渐意识到,食物短缺是江豚面临的最严重威胁因素。
时任水生所副所长王丁告诉我,他们外出考察也发现过一些不寻常迹象。比如晚上,当他们在码头上歇下来,能用声学设备监测到,码头周围有江豚活动。这些豚在船行动时会离开,但等船停下或出港,立刻又回来了。后来他们才意识到,是因为码头附近一般都有人往水里倒剩饭剩菜,吸引了丰富的小型鱼类资源,江豚虽然怕船,但为了捕食,已经开始冒险到码头附近活动。
王丁大学毕业后,被分到水生所,跟两种长江豚类打了一辈子交道
后来,水生所又专门在湖口地区做过一个大数据监测,每天24小时,不间断地监测江豚出现活动与船只活动的关系,监测了几年,结果发现江豚的分布与船只活动没有必然联系。这显然不合常理,因为江豚是靠声呐系统通讯和捕猎的,船舶噪音会对它们造成严重的干扰。每年4到6月的江豚繁育季节,水生所收到的死亡江豚最多,绝大部分都是幼豚,幼豚出生后,吃奶期在半年,其中前三个月需要100%吃奶,每天吃上百次,因此母子豚每天都靠声音通讯,形影不离,一旦被噪音干扰,母子失去联系,幼豚必死无疑。这意味着,正常情况下,江豚并不想接近船只。后来王丁他们发现,江豚之所以不避船只,是因为食物对江豚的影响更大。
江豚吃的主要是一两到三两的小型鱼类,其实并不跟渔民直接竞争,那么鱼到哪儿去了?除了长江生态的恶化本身,一个很大的原因是非法捕捞。钱正义记得,2012年在洞庭湖,他见过非法渔民用电打鱼,一晚上能打几万斤,用运水泥的船只运送。电打鱼的特点是大鱼小鱼一网打尽,片甲不留。1月初,在湖北宜昌中华鲟保护区采访时,协助巡护人员带我去看收缴的电打鱼工具,主要是各种尺寸的电瓶,满满一船,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但就是这个设备,电压高一点的,挂在船底,横扫过江面,后面一只船跟着搂,一晚上也可以打几千斤鱼。
这样打鱼的多了,江豚常被误伤误杀,即使侥幸躲过,也无鱼可吃,常常饿死。而非法捕捞严重,则跟原来的管理部门渔政部门人手不足有关,钱正义给我举了个例子,2012年左右,鄱阳湖洪当时归9个渔政分局管理,其中江西都昌县的渔政力量相对充足,执法人员有十几个人。但这些人需要管理渔民5000多人、渔船2600多条。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2017年毕业后,加入到一家名叫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以下简称CCF)的江豚保护NGO组织后,钱正义建议参考协警制度,在长江禁渔期间,推行一个名叫协助巡护的制度,由CCF出资,将原来的部分渔民转变为巡护员,既完成转业安置,也协助打击非法捕捞。2020年长江332个自然保护区全面禁捕后,这个制度将在部分地区试点,成为一个正式的国家政策性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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