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2日，江苏无锡，高架桥侧翻现场已经基本清理完毕，锡港路已恢复通行 （视觉中国供图）

记者/黄子懿

实习记者/杨月

消失的人与桥

几阵敲门声过去后，房间里仍无人响应。这道棕色的铁门上贴着鲜红色的对联，看上去崭新如初，上联写着“福星高照”。在我们打算放弃，转而敲响对门邻居的房门时，那扇门里突然传来阵阵犬吠声。

吠声并不激烈，但延绵不绝，直到我们下楼而去，仍能在楼下听见它在五楼微弱而倔强的吼叫，像是要宣泄某种情绪——小狗已经快两天没见到一个人影了，它在等待一个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主人。

这只小狗是无锡塌桥事件遇难者高琳和女儿的宠物。10月10日18点06分，当31岁的高琳带着5岁的女儿下班回家，在回家路上必经的锡港路与312国道无锡段交汇的十字路口时，悬在头上的一座高架桥突然侧倾翻塌。一个长约60米、宽约12米的桥体，像一个摔倒失控的巨人，死死压住了三辆小车。一辆白色的车只剩车头外露，高琳所驾驶的一辆黄色名爵小轿车，则被拦腰斩断。事故造成3人遇难，高琳母女不幸在其中。

高琳家住在事发地两公里外的老旧小院，那里是高琳父母的房子。在邻居们记忆里，高琳从小在院里长大，成绩优异，话语不多，事发前在无锡某知名国际学校当老师，女儿在上幼儿园，“非常可爱”。每天晚饭后，高琳、女儿、外公外婆都会去附近公园玩耍，常是外公抱孙女，外婆或高琳抱着一只白色小狗。一家人在公园散步玩乐，有着让人羡慕的亲子关系。

这家人生活并不宽裕。高琳父母是供销社退休职工，房子由单位分配。小院建于上世纪90年代，地处偏僻，骑一辆共享单车到此停下，都会被运营方警告罚款。院子里有两栋主楼，一共5个单元，空地不过几百平方米。同单元三楼邻居说，这里的老住户中，“有条件的早就搬走了，留下来的很少”。目前的住户不是后买的，就是租房的。为了方便女儿上学，高琳常在工作日往返于此，与父母同吃住，每周末才会带女儿到远郊购买的新房与丈夫团聚。

据媒体报道，事发后，高琳母亲到达现场后，跪地痛哭，脸色苍白，此后在警方的陪同下回家拿行李，一家人自此消失在了大众视野里。在高琳工作的学校，摆满了一排排家长、老师自发献上的白色鲜花，写有祈祷和祝福。但在这个多家搬迁的老院，高琳母女留下的记忆并不多。新邻居更多的印象是“看了新闻才知道”“见过面，但没印象了”。

消失的不仅是人与记忆，也有垮塌的大桥。事发后不到24小时，现场就完成了大部分清理，砸中了高琳母女的庞然大物不见了踪影。本刊记者在现场南侧百米外看到，清理车辆共约有20～30辆，上百位穿着荧光背心和橙色外套的清理人员在6车道宽的马路上忙碌着，挖掘机、运输卡车进进出出，扬尘漫天，轰鸣相伴。

一个现场工作人员说，事发当晚，无锡各建设单位的员工就轮流赶赴现场。在救援工作完成后，制定了清理方案。最初是想对桥体进行爆破，后出于安全原因放弃，取而代之的是挖掘机、凿岩机“一点一点凿”，并对被损害路面进行爆破填埋。11日白天，凿钻与爆破工作完成，主要是碎石清理和路面填埋。

晚上近7点时，上百位穿着荧光背心的工作人员在约50米宽的道路上一字排开，成一排队伍的形状对路面大扫除，碎石翻滚着，扬尘在此时成了一种味道。此后，两辆洒水车先后在500米长的核心路面反复前进、倒退着洒水，直至路面全湿，扬尘的味道被扑鼻而来的水气浸润。

500米外的封锁线外，夜幕中，周边居民看着轰鸣的清理现场议论纷纷，余惊未平。一些居民在感叹，很难想象家门口的这座桥居然塌了，庆幸自己躲过一劫。“幸好我导航设置了躲避拥堵路段”“我几分钟前刚刚从桥下过马路过来”。

三位遇难者没有这么幸运。除了高琳母女外，还有一位四川籍的单身父亲。他在无锡打拼多年，带着一个16岁女儿。事发当晚，邻居们上门安慰女儿，女儿哭得稀里哗啦，看到视频中父亲的车牌后，连站都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