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去以为有钱人都只生活在有钱人的空间里：顶级游轮、私人飞机、加长轿车……他们很少会出现在公共空间，也就是我等普通人的足迹涉及的地方。像《红楼梦》里的小丫头骂上不得台面的婆子：“我们到的地方，有你到的一半儿，那一半儿是你到不去的呢！”后来慢慢发现，有钱人何其多，有时吃饭喝咖啡，旁边就坐着几个。人们喜欢在吃东西的地方谈生意，大概是“大隐隐于市”的意思。如果饭馆咖啡店能从店堂里谈论的生意数额中抽成，够开很多分店的了。

柳敬亭说书可以下酒，谈生意不仅可以下酒，还可以下咖啡、下点心、下奶茶、下火锅、下鱼香肉丝和辣子鸡。偶然出去吃个饭，我总是生出“原来有钱人跟功夫高手一样，都在民间”的感想。他们随随便便把几百上千万甚至上亿的生意挂在嘴边，同时吸溜着泰式酸辣汤粉。我对谈生意的了解只限于菜场买菜，也就是看货色，讲价钱。与我狭隘的生意经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在饮食场所听到的大生意，主要是讲价钱。我经常从头听到尾也没明白做的是什么生意。这种谈生意的对话往往不对等，由一个主导者对他人大谈自己过去的生意和未来的生意以及自己旁观过的生意。生意场上的波澜壮阔，由一张忙着吃的嘴娓娓道来，不知道同桌而食的熟人朋友感受如何，我作为邻桌食客，灌了满满两耳朵，听得很煎熬。虽然自己的嘴也忙着在吃，心里却憋不住地往外冒问题：“真的吗？是这样吗？那最后到底成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