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们，大家好！我是陈重穆，这一节先跟大家聊聊茶的发展简史的框架性内容。

跳出线性历史叙事

一般讲到发展史，直觉一上来就是那一套按朝代排序的线性历史，可能汉代发生了什么、魏晋南北朝怎么了，然后唐宋元明清又怎地了，好像就得把中国古代的每个朝代都拿出来溜一溜。

当然，如果把茶放在中国人的视角里，单从中华民族的历史叙事、以中华民族为核心来讨论，得出符合中国人期待的结论，这是大家比较习惯的一种模式。但如果我们把框架再扩大一些，从人类叙事、也就是人类社会的发展阶段，按阶段特性来分期，也许就能得到，有别于线性史观所能带给我们的一些比较理所当然的结论。

中华民族是最早利用茶这个植物，并且将它发展成为文化系统的民族。然而，在历史的进程中与茶发生链接的并非只有中国人，也包括日本人、荷兰人、英国人、印度人，甚至是阿萨姆地区的土著，时至今日，茶树在世界的很多区域都有种植，也发展成产业、形成流通的商品。

对于茶的历史来说，第一个登上舞台的是中国人，其他人跟中国人相比，都算后生小辈。但是，他们虽然晚，却不见得没有可观之处。

阶段一：山林之物

因此，我们将茶的发展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山林之物”。

这个时候的茶相当纯粹，说白了就是山上的树叶子、能吃能喝的树叶子而已。我们可以看到现在西南地区有些少数民族，还保留着吃茶叶、腌渍茶叶作为食物的饮食习惯。除了当作食物，作为山林之物的茶，还有药物的作用，这里的药物并不单单只是解除某一些生理疾病的药物，而是“仙药”。

我们从传世的不少古籍中，就可以看到茶与神仙故事的紧密结合，例如有个故事发生在浙江余姚。浙江余姚有个人名叫虞洪，他一直用茶供奉丹丘子，丹丘子是个神仙，也可能是某一些修道有神通的仙人，丹丘子就指引他找到“大茗”，大茗就是大茶树，并且告诉虞洪说，这茶如果你有喝剩的，请分一些给我，可见这茶有多么特殊，修道的神仙都爱。

除了虞洪的故事之外，也有记载说喝了大茶树做成的茶可以生出羽翼，直接羽化成仙。至于大茶树去哪里找？肯定不在人口聚集的村落，不可能房前屋后就有，而是需要在仙人的指引之下，深入茂密的山林之间，才有可能找到带有神性的茶树。这些喝茶成仙的传说，虽然带有相当的人文色彩，但这些意象中的茶，仍旧是在山林之间恣意生长的茶树，不像现在我们能看到的、在茶园里一陇一陇拥挤地排排站的小茶树。

阶段二：人文之性

第二个阶段是“人文之性”。

到了这个阶段的茶，已然摆脱原始的、纯粹的树叶的设定，而是成为商品，或者说已经在市场上流通，甚至被政府盯上开始课税了。既然茶叶可以成为商品，代表的是它已经发展出一套完整的加工工艺，从种植、采摘到制作，再到包装、销售，人在这个过程中介入的程度很高了。而且商品化意味着茶是有价格的，不同的档次的茶还有不同的价格，可能张三的茶做得好、价格高，李四的茶加工粗放、味道不好，价格低廉还未必有人要。

茶叶的商品化代表流通、代表贸易，那政府收茶税，代表茶已经有产业化的迹象，至少在人们可控的范围内，已经达到一定的产值产量，并且融入人们的生活，有点“民生日用之所需”的意思了。而在民生日用之所需的基础之上，茶也发展出一套品质标准。我这边说的品质标准，涵盖了茶的审美、健康功效、加工技艺、甚至是烹煮方法。简单来说，以前是山上的树叶子采下来简单搞搞就吃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要从人的角度来利用茶叶，让茶叶最终的呈现能够满足人的需求，成为农产品。

这个阶段的代表是茶圣陆羽，陆羽《茶经》很详实地纪录了当时茶叶的方方面面，除了有农产品的加工、品饮之外，还把茶上升到了满足精神需求的文化产品，例如他说茶“最宜精行俭德之人”，一下子把茶的高度向上匹配了不少，要能够具备精行俭德这样修养的人，不要说当时的社会，就放到今天，都可以说是人中龙凤的级别了。

陆羽只是开端，在陆羽之后的茶，似乎“文化产品”的属性已经强过单纯的“农产品”，没有审美做不出好茶，有审美而没有道德修养的人，即便做出好茶也难以被称颂，尤其是茶与政治权力相结合之后。例如龙团凤饼的研发人的丁谓和蔡襄被苏东坡黑，给宋徽宗做茶的郑可简也没什么好名声。说白了，当时的读书人对茶的理解，依然离不开陆羽精行俭德的大框架当中。

阶段三：工业化

第三个阶段是西力东渐之后，茶逐渐迈向工业化发展的近现代。这个阶段约从1830年代开始，荷兰人莱文．雅客布森、英国人查尔斯．布鲁斯等不约而同地打破茶以亚洲、尤其是中国为首的格局，中国制茶技术被他们所学习，并且运用于印度、爪哇等殖民地，顺理成章把茶从农产品变成工业化产品，直接忽略中国人对茶根本性的文化论述，或者说直接跳跃茶作为文化产品的发展阶段。

彼时的荷兰、英国正享受着工业革命带来的成果，将先进的技术投入发展茶产业，以标准化、集约化的模式打开市场。自此之后，茶成为工业化产品，很快地抢占了国际市场的份额。这也引起晚清、民国时期中国知识份子的反思，重新检讨中国茶产业落后的原因。不过这种后知后觉的所谓觉醒，差不多已经是小一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作为工业化产品的茶，虽然快速崛起然后大杀四方，却也造成许多问题，例如病虫害。当时西方人进入中国考察中国的茶园，他们非常惊讶，中国的茶树居然没有病虫害的问题！其实，后面工业化、集约化种植意味着生态破坏，为了增加更多的耕地面积、种更多的茶树，只能以牺牲原有的生态系统为代价。在此大背景之下，茶树的病虫害研究，反而成为一门新兴学科，这时候的中国还在不明所以地邯郸学步。

从上述三个阶段的概述，我想大家应该能够得出一个结论，茶在纯粹的、原始的“山林之物”的阶段是一去不复返了。而近现代以标准化、规模化为依托的“工业化产品”的选项，似乎也不适合中国茶，尤其是以生活方式的面貌呈现的中国茶。2022年中国茶成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文化遗产”本身就需要有文化、有成为遗产的价值。这时候最能代表中国茶，能让中国茶熠熠生辉的，或许是它作为“文化产品”的属性。唯有“文化产品”才能融入人的精神和物质生活，甚至改变认知、型塑认同，发生潜移默化的良善作用。

至于这三个阶段具体是哪个时候，茶的状态又是怎么样的，我们在后续的主题详谈。谢谢大家！

开启一趟茶文化之旅

探寻茶的风味与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