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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问赵雷,理想美不美

作者:宗城

2017-06-14·阅读时长8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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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个接受大众检阅的歌手都逃不掉商业的问候,在他们一无所有的时候,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独立自由,但他们不得不每天都为生计发愁。而当他们一夜成名,成为顶礼膜拜的宠儿,他们将不必愁于吃住,却要面对被隐藏自我意志的风险。

  在资本持有者的眼中,新生的歌手本质上是一件有待考察的产品,这一个产品能否卖出,取决于它的成色、它的辨识度,以及它是否能符合我们时代的潮流。资本持有者相信,这些产品很快就将更新迭代,他们要做的只是在它最抢手的时候大赚一笔,他们未必会以艺术的眼光去衡量这些产品,或许时下的流行词IP更符合他们对产品的期待。而赵雷,只是又一个成为IP又做困兽之斗的人。

  那些处于上升期的新人怀有一种希望,他们不喜欢门庭冷落、无人喝彩,却也不想在现实面前丢失本色、面目全非。他们想改变世界,不想被世界驯服。他们告诫自己要在个人意志和商业逻辑之间找寻平衡,他们不拒绝成功,但更想要成功而不失体面。于歌手,是通过演唱节目、综艺节目积累名气,将资源反哺自己的专辑;于作者,是接软文、写热稿,直到出版社愿意帮他出书,自己真正想写的东西有人看。但很多人穷尽前半生,也难以找到平衡。或是被商业裹挟,或是被潮流抛弃。于是当歌手终于红遍大江南北,却要反复唱同一首歌;当作者终于可以出书,书的标题却从《百年孤独》变成《你的孤独,虽败犹荣》。

  赵雷反复唱《成都》,直到无Fuck说。《成都》让他从民谣圈子一跃跳入大众视野,尽管从前的他并非籍籍无名,2011年的《南方姑娘》让一些圈内人认识他,2014年参加《中国好歌曲》,更是让他被刘欢欣赏。但这些事件的影响力,都比不上2017年初的《歌手》。2月份的统计,《成都》在各大播放平台上被用户单曲循环高达2亿次,QQ音乐上有1.7亿次单曲循环量,酷狗音乐及其他平台创下3亿次单曲循环量,有网友在2月14日统计了《歌手》所有歌曲的试听量,《成都》稳居第一,15025160人听,而第二名的《 S.O.S D´un Terrien en detresse》试听人数只有3435934人。一个平台,一首歌,已经胜过大部分民谣歌手一辈子的作品播放量。一夜之间,千万人都想走到玉林路的尽头,坐在小酒馆的门口,尽管他们也许只会看到二环高架。

  《成都》不是最能体现赵雷作词水平的歌,甚至只是一首常见的怀旧抒情曲,却因为天时地利人和,将赵雷推向高潮,就如同《那些年》之于胡夏、《老鼠爱大米》之于杨臣刚。

  “赵雷是谁?”

  “那个唱《成都》的人。”

  赵雷、成都、赵雷、成都,赵雷正在成为又一个象征着怀旧抒情的符号,他被打扮成一位符合大众期待的励志歌手,只有这种单向度式的解读和塑造才能省心省力地将赵雷包装地调和众口,并且让他处于一个安全地带。关乎商业、关乎抒情,远离批判。当赵雷调和众口,他内在的特质也将分化瓦解,就像《成都》这首歌一般,不同高校甚至不同机构都能凑热闹,《成都》也最终成为一首没有特色的歌。

  中国大陆的商业逻辑重人设轻作品,作品不好可以补救,人设砸了就会让一个人轰然倒塌。而公众人物的人设不能太复杂,需要有单一维度的足够辨识度,比如薛之谦与“段子手”、窦靖童与“王菲之女”、李健与“文艺诗人”,而赵雷的人设,就是《成都》的画风。

  一个容易卖的人设便于歌手成名和被消费,却也会在无形中成为歌手的负担。譬如李健,他是一位同样被外界误读和单向度式的解读的歌手。高学历、爱阅读、高品味、诗人气质,层层累积,塑造出一个兼具精英气息和文艺格调的人设,当李健一出场,观众期待的是又一次田园牧歌或文艺洗礼,是信手拈来、自然沉稳,一旦李健失误,或者在场外爆出负面新闻,这样的人设就会拉高外界对他的失望情绪。同时,李健又是一位宽厚平和的歌手,他并不会像愤怒派摇滚歌手般声嘶力竭,也很少在演唱现场公然发飙。于是,原本曲风多变、性格多面的李健,反而在舆论场上呈现为一位单调的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抒情诗人。“不反抗”,成为在场的潜规则。

  《歌手》总决赛,李健和岳云鹏唱了一首混歌,这首歌杂糅了《女儿情》、《唐僧抒怀》和《五环之歌》,它其实是一首解读空间很大的歌曲。有人理解为李健的“玩票”行为,但我更倾向这是一次李健披着玩笑外衣的自嘲,是他对自己的人设的轻微解构。李健的人设就像那圣僧,深沉禁欲,而岳云鹏,他给人的观感是很世俗、很诙谐的,是一种不屑于权威的玩世不恭的形象。所以当岳云鹏唱起“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时,潜在的他是对圣僧的一种嘲弄。我们甚至可以假想:岳云鹏代表的形象正是李健的另一面,只是他不被外界允许,他只能被藏匿。


  在《歌手》的的舞台上,赵雷也尝试过演唱不同风格的歌曲,比如第二次登场,他唱了自己作词作曲的《理想》,这首歌比《成都》更铿锵,也更有一种拷问自己的力量,可惜它没有收获《成都》般的火爆,那一次登场,赵雷只排名第七,但《理想》这首歌,也许正好唱出了歌手那曾经一无所有时的心境:

  一个人住在这城市

  为了填饱肚子就已筋疲力尽

  还谈什么理想

  那是我们的美梦

  梦醒后还是依然奔波在风雨的街头

  有时候想哭

  就把泪掩进一腔热血的胸口

  公车上 我睡过了车站

  一路上 我望着霓虹的北京

  我的理想把我丢在这个拥挤的人潮

  车窗外已经是一片白雪茫茫

  又一个四季在轮回

  而我一无所获的坐在街头

  只有理想在支撑着那些麻木的血肉

  而如今,假如让他重写一遍《理想》,写他红遍南北后对理想的看法,会否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那一无所有时候的状态,和如今为商演日夜奔波,理想在心里是否还如当初?就像那一句“理想今年你几岁”,四季更迭,今天的理想,和昨天的理想,又会有多少区别?理想“总是诱惑着年轻的朋友,总是谢了又开,给人惊喜”,而支撑这样的理想的,恰恰是宝贵的独立意识。

  把时间回拨,回忆几次事件。

  2003年,赵雷17岁。在高中毕业前的那一天,他在地下通道里认识了一位抱着吉他弹唱《光阴的故事》的业余歌手,当天晚上,他就把《光阴的故事》这首歌学会。等到第二天,赵雷把同学叫上,一起去地下通道里唱歌。

  赵雷对地下通道的喜欢,与一部叫《美丽新世界》的电影有关。“给我一杯酒,我轻轻地说,只要忘记曾经,你就能自由。有一个美丽的新世界,它在远方等我,那里有天真的孩子,还有姑娘的酒窝。”那部电影里,台湾歌手伍佰扮演的地下通道歌手令赵雷向往。

  2016年,赵雷30岁。他和伍佰一起作为台湾著名唱片公司STREETVOICE主办的在线直播演出第一期演唱嘉宾,据《北京青年报》报道:“一周内演出视频点播高达1400万次。”

  2017年2月,赵雷登录中国最红火的歌唱类节目《歌手》,演唱《成都》,歌曲迅速成为各大音乐软件的最热歌曲,而社交网站也掀起了一股成都热。

  那天晚上,谈论赵雷和《成都》是朋友圈的主旋律。喜欢赵雷已久的人们心情复杂,就像海边的渔民目睹曾经只有自己欣赏的海豚,终于被送到公共水族馆。被亲切称为“雷子”的赵雷终于被更多人认可,却也要忍受成倍于过往的争议。比如那一首《三十岁的女人》,让赵雷一度成为女权主义者质疑的对象。而大红大火的《成都》,也被批评只是一首曲解成都的抒情歌。

  在“无法长大”巡演新闻发布会上,赵雷说:“我就是个困在成人体内的孩子。我希望自己能够勿忘初心,永远像以前那样生活,保持孩子一样的坦率和简单。创作对我来说也是如此,我希望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地通过作品表达自己。”这时候,他的演唱会已经一票难求,再也不用在鼓楼东大街的小饭馆和小商店一个人贴海报来宣传演出。但这个“孩子”的脸上似乎正被疲倦罩住,即便团队尽量给予赵雷一个舒适的创作空间,但无孔不入的人情和利益让赵雷注定无法找回往昔的安静。终于到沈阳,他不再唱《成都》,《南方姑娘》也没唱,他说:

  “每次我都会咬着牙唱下去,这次我真的是做不到了......这样的模式,我想我不会重复了。这可能是最后一次。”

  赵雷在沈阳巡演的舞台上吐露真话,像一个大男孩的随口抱怨,抱怨完,继续唱歌。

  第二天,他还要赶往太湖迷笛音乐节,演出的事情早已说好。很快,他又要出现在咪豆音乐节的舞台上。在沈阳巡演时说的话,到底是一次公开的抗议,还是体内的孩子偶尔的抱怨?只有赵雷知道。

  赵雷注定回不到过去,他的人设、外界的压力还有种种纷繁,也不是几句巡演上的“真言吐露”就能消解。成名以后,拥有团队,铺开的社会关系网,赵雷面对的不再只是亲朋好友,所要背负的,也不再只是自己的生计。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很不少身边人的利益切实挂钩。当一个人一无所有时,他无所畏惧。当他拥有太多,反而难以取舍。赵雷不会是单枪匹马与整个商业体系宣战的堂吉诃德,没有用,也没有必要,将来的日子里,他内心的小孩依然会与外部的压力暗暗较劲,甚至可能再来一次性情流露的抱怨,但自己选择的路,他也只能自己走下去。

  也许总有一天,赵雷会过气、会黯淡,或者会被加深误读,也许过去喜欢他的人会无奈,也许将来喜欢他的人不解,但那又怎么样呢?不如换一种方式,悄悄进行无声的抗议。

  悄悄问自己,理想美不美?

  理想,你美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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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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