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婷
2018-12-16·阅读时长2分钟
一想到冬天啊,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身体有时敏捷过思维,好一会儿才哆嗦着说出一句:“太冷了!”这话不光我一个人说,出生在东北的女作家萧红在她的自传小说《呼兰河传》的开篇就有这样的描述:“严冬一封锁了大地的时候,则大地满地裂者口。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几尺长的,还有好几丈长的,它们毫无方向的,便随时随地,只要严冬一到,大地就裂开口了。严寒把大地冻裂了。”此时的萧红正流浪在温暖的香港岛上,亚热带的季风也没吹散她对严冬的刻骨记忆,可见这北方的冬,真真是冷到人心坎里,终生难忘。
在我出生的东北,冬天的早上是最考验人的。早上八九点,本该见了天光,可天还是铅灰色的。大风吹了整整一夜,空气中弥漫着寒气罩罩,夹杂着不知是昨夜落下的还是早晨新下的轻雪,碎柳絮似的裹住人。分不清来处的风,吹的雪花漫天飞舞,裹在雪中的人也变得七扭八歪,七零八落了。冬天里人走得格外慢,嘴里吐出白烟来,呼哧呼哧,像烧锅炉的烟囱;脚下的雪嘎吱嘎吱地响,又像拉煤车的车轮。雪下得静了,烟囱,车轮也跟着静了,另一种声音就显得格外喧闹。一群精力过剩的孩子在叫嚷着,用手温烀化成行的雪球扔向自己的同伴,边扔边叫:“对呀,砸他,砸他!”。被砸的不甘示弱,叫的更大声:“你砸我,我也要砸你!”三俩一伙儿的比着谁的雪球大,谁的叫声高,噼里啪啦,不可开交。最后一股脑儿地全滚进雪地里,也不分敌我了,逮谁砸谁,直到头发上,脖颈里,衣服上,鞋子里全沾上了白色的粉面才罢手,急忙忙跑回家去。早等在门口的母亲会一边数落,一边轻柔地掸掉孩子身上的雪,化雪的时候冷,孩子会感冒。小孩子倒是对健康问题不甚在意,他斗志正高,早不耐烦母亲的叮嘱,急着投入下一场战斗去了……
等孩子再大一点,打雪仗就不过瘾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自然攒够了严寒的能量,一股脑儿地将所有河流冻得结结实实。精明的商人自然不会放过这天然的商机,就在要彻底冰封个三四个月的冰面上做起了雪板车的生意。磨的光滑的木板作低盘,上面用钉子钉上一个三十几厘米的小矮凳,小孩子还好,换了大人,就要把膝盖完成九十度才勉强坐了上去。两个笔直的铁钳,就是双桨,轻轻插在冰冻的湖面上,手肘弯曲向后,身体微微向前,听见咔的一声,雪班车动了,向前滑行了半人的距离。就这样,铁钳触地的叮叮声,雪板滑动的嚓嚓声,还有呼朋引伴的欢笑声,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的哎呦声,就像红的绿的一片片叶子蓝的鱼,在洁白的湖面上四面八方地窜动。
但最绕不过去的,当属过年了。小年还没到,大年用的红纸,春联,鞭炮,灯笼就塞满了当街的所有店铺。见面的问候语也从客套的:“最近挺好吧?”变成了真挚的:“过年去哪啊?”“还能去哪啊,回家呗。”回答的人脸上也是少见的极认真的欢愉神情。多年以后在遥远的异国,这种再平常不过的话成了同是中国人的心照不宣的暗语。不会有人问起,也不会有人提及,大家只默默计算着时差,打算在下课后给世界另一端的家人打个电话。
如果冬是位文人雅士,是“天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是“想佳人天寒日暮”与“佳人”处子的皮肤,是纯洁之光,那冬天的过年,则是“佳人”嘴唇上的那一抹红胭脂,是高高悬挂的红灯笼,是母亲亲手织的红围巾,是驱邪祛灾的红斧头,是馒头上红印章,是生命之火。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冬天是最冷酷的,然而属于冬的色彩也极热闹的,千门万户,总把新桃换旧符。
生活以痛吻我,我会报之以歌。在这一点,全世界都是一样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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