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若茜
2019-08-07·阅读时长11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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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您已购买,请登录海龟先生乐队的现场演出(从左至右依次 鼓手Hayato、贝斯手蒋晗、主唱李红旗、吉他手黄巍)
Click#15为Adidas拍的一段广告正在我的朋友圈疯转。“发达了!”“赚钱了!”评论中透露的那种欢欣鼓舞的劲头儿让52秒的短片看起来就像是一支简短的礼花弹,在这个所谓“乐队的夏天”上空炸开,似乎有点儿奇异,又好像理所当然。
参加《乐队的夏天》之前,Click#15还是一支年收入不足以支撑排练开销的乐队。他们的演出很少,从2017年的下半年开始,甚至都没再有过排练。去年,Ricky在“阿那亚”找了份餐厅“音乐总监”的工作,以满足生活的开销。他并不想放弃乐队,可是又没有办法全心全意地坐下来玩儿。
Click#15那时的状态代表了很多乐队。据说一半以上国内的乐队成员都有自己的工作,乐队只是一份兼职。很少有人能只靠玩儿乐队就把日子过得不错。乐队们尝试各种各样的方式想要自己“走起来”,比如去国外参加音乐节,和大牌乐队一起巡演,再回国求得本来就应有的认可——刺猬乐队就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所谓“出口转内销”。但这些办法到最后其实都行不通。
Click#15乐队主唱Ricky(上)键盘手杨策(左)鼓手崔骏( 右)
大多数的乐队可能都没想到,最终是一档综艺节目让他们在这个夏天“走起来”的。那些档期表格上密密麻麻的演出、合作、代言,一拥而上的媒体和拍摄,都源自一场大众舞台上的竞技,一种被新裤子乐队主唱彭磊形容为有“练习生”气氛的赛制。
比赛从来都不是乐队们熟悉和擅长的,至少不会是他们喜欢的。《乐队的夏天》总制片人牟頔在和乐队的接触中,发现了一个绝大多数乐队都有的共同点——任何让他们觉得纠结、矛盾、焦虑的事儿他们都不想碰。他们的生活状态在她看来都差不多,无非是火一点儿的乐队多参加几场音乐节,不火的乐队就少做几场巡演,被一小撮歌迷跟着,隔三五年才发行一张唱片,从来就不在娱乐圈的名利场里。
“所谓的独立音乐人,当大家都被边缘的时候,其实无所谓,可怕的是这里头有人出圈了,不跟你一块儿玩儿了。”牟頔指的是“嘻哈”。《中国有嘻哈》对Hip-hop在国内的带动是一个很好的范本,如果没有它,乐队可能很难想象自己走出圈之外能获得什么,更没有足够大的欲望可以支撑他们去圈外看看。
选择走出圈,就意味着要做出妥协。节目的边界难免会使参与者感到受限,比如演出的时候需要遮盖纹身,牟頔说,仅仅这一条,就会过滤掉很多不愿意配合的乐队。最后选择参加的,都是愿意为了自己其他方面的追求而接受一些条条框框的人。他们的欲望是已经被点燃的。
破圈还是离开这“破圈”?
但是,乐队之间怎么比较?不同的音乐风格之间怎么PK?这多少还是让乐队心存顾虑。“海龟先生”的主唱李红旗始终认为音乐是绝对有好坏之分的,自然也是可以拿来比较的。他在接受本刊专访时说,他判断音乐的三个标准:第一是价值观,第二是真诚,第三是技巧。
旅行团乐队把这场带有竞技性的综艺比喻成奥运会,31支乐队的不同就像是竞技项目之间的差异,手枪、标枪、游泳、110米栏……你说,标枪和跨栏怎么比?体育项目最可贵的是背后的体育精神,音乐也是这个道理,乐队们只是在用不同的方式表达自己。音乐的优劣和听众的好恶也许不容易比较,这个舞台上,乐队最终比拼的其实是各自的现场表现力,谁更嗨,谁更独特。
风格的差异会让一些乐队占据天然的优势,而使另一些乐队显得有点儿吃亏。全球的音乐选秀或是竞技类节目都有类似的规律——飙高音才最能在现场笼络人心。观众在现场往往凭借被“刺激”的程度做出最直接的反应,那几乎是一种生理的本能,来不及思考,没有必要思考,或者说几乎是在用身体思考。
节目第四期,痛仰乐队改编了《我愿意》,平铺直叙的方式被认为“不痛不痒”,所以在当时止步于8强。坐在“专业乐迷”席位里的丁太升在现场说,(乐队里的)很多人没有太考虑如何去比赛,他们更多的是想如何更好地展现自己的气质和风格。他旁边的邓柯说,乐队的综艺太少了,乐队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比赛,歌手的节目就很多,很多歌手已经习惯了,知道如何比赛。
音乐市场的资源配置不平衡,使乐队几乎从未参加过类似的综艺节目,这的确是一个问题。但另一个问题是,即便如此,乐队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比赛吗?乐队一定要在比赛中按常理出牌吗?节目第七期“女神合作赛”,旅行团乐队和周洁琼合唱《周末玩具》,以256票在8支乐队中垫底,手握40票的专业乐迷,只投了16票。接下来的“理想主题赛”,他们用《BYE BYE》得到413票,从倒数第一一跃成为第一,专业乐迷给出了38票,近乎满分。
键盘手韦伟说,他们非常清楚唱什么样的歌,台下的人会投票。有的乐队习惯用一把刀一砍到底,但他们想展示很多把刀。《周末玩具》就是在冒险,在挑战节目的玩儿法和某种底线,《BYE BYE》的成绩则刚好印证了他们的判断。整个过程就像是乐队在做一场实验。实验的结论是,简单直接的表达在现场永远更受欢迎,这个他们在其他演出现场也可以得到的答案,在大众综艺节目的平台里被一再放大。
同时,《乐队的夏天》的现场,那些经过遴选的观众大多是拥有自己完整审美体系的人,他们需要直接、刺激,但又不满足于浅白。
同样是“女神合作赛”,海龟先生和薛凯琪合唱的《咿呀呀》,也只有301票,专业乐迷只投了16票。从第二现场中乐队一片唏嘘的反应来看,专业乐迷的判断是不被其他乐队认同的。乐队是否应该“破圈”由此引起了一场激烈的争论。一些专业乐迷,似乎既希望乐队懂得如何比赛,又希望乐队保持自我,但问题是,他们所指的“自我”,是乐队真正的自我,还是他们作为听者的某种预设?海龟先生的贝司手蒋晗说:“只要是我们几个人做自己的音乐,就不会损失自己的表达。”实际上,无论“女神合作赛”还是改编赛,都需要乐队对赛制的配合,甚至于一定程度上的迎合。主唱李红旗觉得这是商业的一种必要的恶。如果完全不为流量考虑,也就吸引不到这么多乐队来参加。
对旅行团乐队来说,现在的问题不是“破圈”,是离开这“破圈”。他们认为,如今所谓“滚圈”的狭隘化,使它不再具有摇滚乐最初带来的那种对自由、平等、真理的追求,它好像只是在自嗨,极其懒惰,又有失宽容,好像只要乐队努力,就是功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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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生活周刊》主任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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