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中读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韩昇。

有的听众提出一个疑问，就说四川也是一个盆地的地形，内部的空间也足够大，那么四川为什么不像关中一样能够形成一个大规模的国家？

首先从地形这一点来说，四川确实是一个比较完整的盆地。但是另一个方面，四川又是南方型的气候和土壤条件，是森林覆盖、树木茂密的水网地带，它的开发是很难的，所以四川的整个发展也是落后的。到李冰修都江堰、治理岷江，才让成都成为天府之国，它才开发出来。

开发以后遇到的问题是四川人口太少，所以在人上它支撑不了一个大国家。人少了以后财政收入也就不够了。比如说诸葛亮治蜀（那是四川的一次比较大的建立国家和大规模开发治理），就遇到了国家财政的很大困难，所以他只能是动员尽量去发展蜀锦，把蜀锦卖出去，通过蜀锦来换得一些钱，支撑国家财政。这一点它和关中相比就不一样。

关中我前面介绍过了，它主要是黄土地带。这个地带以前的生物堆积物比较丰厚，所以土地的肥力充足，土地是松软的。比如说以今天的西安，也就是历史上的长安为例，西安附近的黄土是非常细的。细的黄土是由风吹过来的，所以它是大量的风把黄土搬运到这里，在大地上铺上一个像丝绸一样柔软的黄土，这样的地区容易开发，所以我们看到的中国的上古文明都诞生在山西、陕西这一带。

在黄土地带上，肥力充足，开发得早，所以人口密集度就高。像陕西、山西，我们可以看到从黄帝以来都在这个地区活动，它又比较早地开发出农业，使得人类定居下来，繁衍的速度比较快。这就是关中平原和四川相比，为什么它开发得比较早，并且比较早期地就形成一个大的国家的原因。

当然就四川来说，也不是说它没有形成过一个国家，我们在成都周围能看到非常著名的三星堆的遗址。

▲青铜纵目面具 纵目面具均出自二号祭祀坑，共3件，分大小两型，现藏于四川三星堆博物馆

遗址发掘当初震动了中国。我们没有想象到在4000多年前就有这么成熟的铜器的文明。这个文明持续的时间相当长，从公元前4000多年一直延续下来，它最后的毁灭大致是在秦这个时代。也就是说秦占有四川以后，造成了三星堆这个古代的城邦国家整体地衰败下去。这个国家被灭了，它的文明和器物被深深地埋藏在土地里面，甚至被后人遗忘掉。有这么好的技术，三星堆发展不起来，我想最主要遇到的障碍，还是南方这种自然环境和人口太少，这是两个最主要的因素。

听众朋友们还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么富饶的关中，在唐朝以后为什么迅速地衰败？

这里面就涉及黄土高原。黄土高原因为海拔太高，所以从总体来说，它并不是很适合农业。黄土高原开发出来的中国品种，比如说像小米、高粱这一类的农作物，产量并不高。还有黄土高原开发的时间早，所以它耕种的时间也就长，造成了土地肥力的下降。另一个方面，越过太行山脉到了华北大平原。从整体的开发时间以及从今天考古的情况来看，它比黄土高原要迟一点。但是它开发出来以后这种肥沃的程度以及它的海拔明显比较低，所以它更适合农业的发展。

中国古代进入帝制以后，国家的都城以及大部分的城市是属于政治型的城市。它对社会的经济发展并没有很大的拉动作用，更多的是一种政治集中所带来的消费型的城市。它需要有广大的农村、丰富的资源来支撑，几乎是把周边的地区的资源都吸光了。我们看到大城市它需要有一个广大的农村来支持，关中平原它所支持的都城是咸阳、长安。但是我们看到在华北大地上面，更优越的自然环境，使得这个地方的发展开发有一个后发的优势。

到了西汉过后的东汉时代，我们看到这个国家支撑的中心区域，已经从关中平原转向了中原。像东汉的都城就在洛阳，它就开始考虑要从关中迁出来了。关中不利的地方是它离华北，特别是东北、东南地区太遥远，难以控制，造成东北地区、东南地区有很多地方，中央有一种鞭长莫及的感觉。迁到洛阳，它的东面是一个开阔的平原，有利于对东部的控制，同时也是因为华北地区发展的结果。

再往后中国经济中心的转移越来越明显。五胡十六国以后，我们看到西安在战乱中已经败下去了，华北平原得到更加充分的开发。隋唐时代更多出于政治上面的考虑，把都城重新搬回关中，并且用国家的力量重新振兴关中，取得了相当的成果。但是总体上来说，没有办法扭转中国的中心区域已经转移到华北这个现实。

因此我们在唐朝可以看到这样一个现象，每次关中遇到灾荒，粮食就供应不上。都城供应不上，皇帝就带着关中的百姓到洛阳来“就食”（到洛阳来吃饭）。因为要把粮食运进去，华山这一段的路太难了，所以是把人带出来到中原来吃饭。

这里已经看出了关中地区它难以支撑像唐朝长安这种世界最大规模的都城，这么一个百万人口级别的消费型的城市。所以到了唐以后，中国的中心地就不得不和经济的中心区域吻合，就一定要搬出来。最终我们是选定了北京这个地方。

从历史上看，唐以后关中迅速衰败，其实这是一个经济重心区的转移。这个转移从东汉以后已经很明显的向关中转移。

再看以后的趋势，中国的经济中心区还将从华北向江南转移，这也是一个经济发展自然形成的趋势，不是人的意志可以简单扭转的。

期待听众朋友们能提出更多好问题，我们这个课程慢慢地讲，就是为了启发大家去思考，我希望有更多的问题提出来，我们可以相互促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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