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中晚期中产阶级家庭图景

潘金莲嫁入西门家，西门庆的几房夫人基本就位（只有第六房李瓶儿尚未登场），我们来看看明朝中晚期运河沿岸的重镇清河县的中产阶级家庭是怎样的一个画面。

西门庆第一个正房妻子陈氏死后，再娶吴千户的女儿吴月娘，吴月娘二十七岁（三九年纪），“脸如银盆，眼似水杏”，这八个字也是红楼梦里形容宝钗的，另外，吴月娘“举止温柔，沉默寡言”，也较符合正妻“温良恭俭让”的要求。至于后来的事实如何，温良恭俭让五个字并非一个人的脸谱，人性复杂远大于此。第二房妻子李娇儿，名妓出身，负责家里的财务，但是监督人是吴月娘。书中并未过多描述李娇儿的美貌与个性，但是也可以看出妓女并非商业家族不容的污点，否则西门庆也不会纳为妾。后来的李桂姐、吴银儿等名妓，出入西门家也如履平地，吴月娘和李瓶儿还分别认她们做干女儿。第三房妻子孟玉楼，三十左右年纪，前面说过，是商人妻子再醮西门庆，是个出色人物，带来的嫁妆是西门庆扩大生意的第一桶金。第四房妻子孙雪娥，西门庆去世的正妻陈氏的陪房，扶正做妾，但是身材容貌个性可取处不多，西门庆不喜，主管厨房。第五房就是大名鼎鼎的潘金莲，二十五岁，尽管前面提到过潘的美貌，但是这一回从吴月娘眼中看来，仍然惊艳，“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下流”，“论风流，如水晶盘内走明珠，语态度，似红杏枝头笼晓日”，吴月娘心想，“怪不得俺那强人爱她”。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是不一样的，得到共同赞许的话，这就是无可争议的美。

这几房老婆的构成可以看出，西门庆（或者说男性）对于妻子的选择，美貌不是决定性因素（潘金莲嫁入，是个事故，并非爱情），孟玉楼是在未看到本人的时候西门庆就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娶进来的，吴月娘想必也没有仔细相看中意与否，出门名门（实际上是个破落家族，但名誉尚可），个性温良，就可以了。李娇儿孙雪娥，都是语焉不详，尤其孙雪娥，六月初二西门庆迎娶三房孟玉楼，八月初七草草娶了五房潘金莲，这时间线之间，迅速扶正孙雪娥，怎么猜度都是吴月娘的意思：孟与潘，是厉害角色，是“新人帮”，最关键是西门庆的主意，而非吴这一派的，如果没有“旧人帮”势力的抗衡，难说保证大娘子地位。

番外篇之一：吃食茶点房屋陈设

西门庆去见孟玉楼，现在俗称“见面”，其实事前工作已经准备妥当，只是走形式互相相看一下。孟玉楼正在梳妆，当然也要矜持一下，不便马上出来见客。小厮拿出一盏福仁泡茶西门庆吃了，福仁泡茶大约是咸甜口味的果仁茶，类似擂茶，说不上多精细。孟玉楼出来，丫鬟献出三盏蜜饯金橙子茶，茶盅是银镶雕漆，茶匙是银杏叶形状（应为木质），这杯茶精细多了，茶具精美也显示了孟玉楼的财力和生活品味。孟玉楼接过一盏，纤手抹去盏边水渍，递给了西门庆，这个动作不用说已是同意亲事。

杨姑姑收了西门庆的钱，使人来告知孟玉楼可以同意西门庆的亲事，小厮带来的是“四块黄米面枣儿糕，两块糖，几个艾窝窝”，亲切的农家气息，当然杨姑姑老抠门也舍不得给好东西，孟玉楼的回礼是满满一盒子点心腊肉，还给了小厮五六十文钱。这是孟玉楼会做人的地方。

孟玉楼的先夫杨家是当地小康，“门面屋四间，到底五层”，可见房舍之多。明朝人口较少，城市化程度不高，供需决定了房屋并不值钱，武大和潘金莲在紫石街被浮浪子弟骚扰住不下去，武大又没钱置房子，潘金莲一边骂他一边拿出一些钗环卖掉，凑了十数两银子，典下县门前两层小楼，上下共计四间，小小院落倒也干净。一万多人民币买个独门独院，现在是不可想象的，但是现在回推三十年，房价尚未飙升，县城里三间面宽的二层小楼建造成本也超不过五万。

孟玉楼陪送来的南京描金彩漆拔步床，也叫“八步床”，西门庆因要陪送女儿，就让出嫁女儿西门大姐带了去。这个床很了不得，不说做工繁琐精细，据说从进入到上床要走八步，盥洗及放置器物之处齐全，宛如一间独立木屋。潘金莲嫁进来，西门庆花十六两银子（约一万元，顶武大和潘金莲的一处小小宅院）买了一张黑漆欢门描金床，大红罗圈金帐幔，另有家具物事，他喜欢的吴月娘房中丫头春梅也拨了过来，因为大娘子总代表一种礼教，不能为所欲为，妾就不一样了。可见最讲投出产出比的西门庆豁出去了，要打造一个快活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