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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默克尔:一个非典型政治家的权力世界

作者:徐菁菁

2021-03-04·阅读时长34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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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1月,默克尔在科尔政府内阁宣誓就职,成为德国历史上最年轻的联邦议员

缄默是一种美德

和成千上万的德国人一样,1989年11月9日晚上7点,民主德国科学院物理化学中心研究所的女物理学家安格拉·默克尔收看了电视新闻直播。在那场著名的新闻发布会上,统一社会党政治局委员沙波夫斯基宣布了一个新的决议:将放宽对柏林墙的控制,东部居民可到西部自由旅行。一位意大利记者问道:这个决议什么时候生效?沙波夫斯基犹豫了一下:“即刻开始。”他想表达的是人们在第二天就可以提交申请了,然而一言既出,狂喜的人群已经涌向街头。

柏林墙对默克尔来说意味着什么?1954年有20万东德人逃到西德,但霍斯特·卡斯纳——一个在西德汉堡路德派教堂任公职的牧师——决定带着妻子和出生仅几个月的大女儿安格拉迁至东德。因为卡斯纳的特殊身份,在柏林墙建立以前,这个家庭还有不少和西德亲戚们往来的机会。安格拉记得1961年8月初的巴伐利亚旅行。那是住在汉堡的外婆最后一次和一家人一起出游。8月11日开车回家的路上,大家留意到新架的刺网和聚集的士兵。两天后,边境封锁,筑起了围墙。母亲一整天哭个不停。7岁的小女孩安格拉有一刻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因为她想做点什么让父母好过一些,却又无能为力。最后,一家人达成的共识是:“柏林墙倒塌的那一天,我们去凯宾斯基饭店吃鲜蚝。”

柏林墙终于倒了,这件惊天大事并没有让安格拉·默克尔取消当晚和朋友洗桑拿的约定。看完新闻发布会后,她动身去桑拿房,一直享受到晚9点才决定去西柏林看看。

柏林墙伫立的28年里,默克尔只去过一次联邦德国。1986年,她获研究所批准,去汉堡参加一个表妹的婚礼。她去了博登湖(Bodensee)地区,到康斯坦茨(Konstanz)看望一个从东德出逃的老同事,到卡尔斯鲁厄(Karlsruhe)看望了一位教授。

她最震撼的经历是乘坐特快列车。列车的轮轨技术让她惊叹。漂亮整洁的车厢里,西德学生把穿着鞋子的脚搁在座位上,又让她非常看不惯。最开始的几天,她有一种不安全感。32岁的默克尔去过布达佩斯、莫斯科、列宁格勒,以及波兰,还曾作为“背包客”,走过包括格鲁吉亚、亚美尼亚在内的苏联加盟共和国,但这是她第一次到资本主义国家的地盘,她甚至不知道在西德妇女是否能够单独在酒店过夜。很快,她适应了新环境。“很多东西其实都很熟悉,西边的世界是可以把握的。”她享受了西德的夏季大减价,买了旅行包、衬衫和毛衣。

科学院的同事们注意到,这次旅行归来,默克尔有些消沉。许多年后,默克尔对记者们说,旅行让她非常肯定地选择了“西边的制度”。但她还是回来了,在科学院继续她的学者生涯。她的期望是,2014年,60岁,当她开始领取退休金的时候,申请去美国加州度假。

默克尔的柏林墙倒塌之夜平淡无奇。在西柏林,她想给在汉堡的姨妈打个电话,但她没有找到电话亭,也没有西德马克可以用。于是,她和一群陌生人一起跑到了一户快乐的西柏林人家里,从那儿打了电话。当意犹未尽的人群决定去高级商场林立的库达姆大街(Kurfürstendamm)逛逛时,默克尔转身回了家。她的理由是,“第二天还得早起上班”,“当时的情况太乱了,对我来说已经走得够远了”。

然而后来发生的一切证明,默克尔比绝大多数东德人走得更远。就在柏林墙倒掉的一个月后,她突然走进了公寓附近的一间办公室。成立不到两个月的新政党“民主觉醒”在这里办公。“我能帮帮你们吗?”她问办公室职员。马上,她得到了一份新工作:安装联邦德国政府捐助的电脑。

几个月后,默克尔成了民主德国历史上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民选总理洛塔尔·德梅齐埃(Lothar de Maizière)的发言人。一年以内,东、西德合并,她成为统一国家的议员和联邦部长。2014年,60岁,默克尔并没有拿到民主德国的退休金。她已经赢得了3次选举,在德国总理的位子上干了9年,民意支持率高达75%。她还会第四次胜选,再干上7年。


柏林墙的巡警挡住人群

正如她在柏林墙倒塌前后的表现,默克尔总是让人琢磨不透。早在1991年,《南德意志日报》曾在文章中对这位政坛新人发出疑问:“我们为何对默克尔知之甚微?”多年以后,德国《明镜》周刊仍把她称作“斯芬克斯”——希腊神话中的这个狮身人面怪物总向人们抛出一个又一个谜题。

东德人、女性、曾经的科学家,作为一个全方位的非典型政客,默克尔有太多的故事可说,但她始终成功地保留了解释自己生平的权利,尽可能不让任何人窥见她的内心。默克尔从未公开解释过自己决定从政的来龙去脉。她不发推特,拒绝和所有国际知名媒体详谈个人问题。人们可以买到很多版本的默克尔传记,却很难从中找到个人暴露式的内容。

默克尔的私人社交非常谨慎。幕僚贝亚特·鲍曼(Beate Baumann)在默克尔从政初期就是她的最得力助手,但她们之间至今以“您”相称,从不直呼名字,也不在工作之外往来。默克尔始终保持着一个很小的亲信圈子,凡属于其密友之列的人,都绝口不谈关于她的个人问题,这是对她表达忠诚的基本方式。

跑总理府的记者们都知道,总理私底下是个话匣子,喜欢聊足球、音乐、歌剧、艺术、历史。她在一些德国记者面前甚至活灵活现地模仿过许多领导人,包括德国前总理科尔、俄罗斯总统普京、沙特国王阿卜杜拉、前任罗马教皇本笃十六世,她会用田纳西中部的口音学美国前副总统戈尔说话。欧元危机期间,在和法国总统萨科齐的某次会面后,她生动地告知一群媒体记者,萨科齐的一只脚一直神经质般地来回晃动。然而,这几乎就是人们知道的全部了。总理对“不被记录”有严格的要求,谁要是坏了规矩,就失去了自己在记者团里的位置。

没有丑闻,也没有八卦。从政20年,默克尔固执地把自己的私人生活和政治生活严格划分开来。她和德国普通主妇一样在超市推着购物车采购蔬菜、水果、打折肉类,人们也见过她在商店里试新鞋。从2005年开始,她一直找发型师乌多·瓦尔兹(Udo Walz,2020年11月20日因糖尿病并发症去世)做头发。除了一些特殊的时候,她都会直接去库达姆大街的这家美发店。如果客人太多,她就等一会儿。

默克尔住在柏林的普通公寓中。公寓在运河边儿,佩加蒙博物馆(Pergamon Museum)对面。门上的黄铜名牌上只有她丈夫的名字:“绍尔教授”。约阿希姆·绍尔(Joachim Sauer)是世界知名的量子化学家,有希望赢得诺贝尔奖。他和默克尔相识于民主德国的科学院,1998年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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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菁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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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生活周刊》资深记者。写字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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