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袁一山
2019-02-10·阅读时长3分钟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王宝强在电影《人在囧途》里唱这首歌时,坐在一辆“吭哧”着艰难前行的大客车上,怀里抱着一个平底锅,手漫不经心打着内心思乡的节奏,狗皮帽子下眉深皱,迷离的双眼眺望远方,忍着鼻酸倔强地从胸腔里大声唱着:“有钱没钱,回家过年,飘来荡去了又一年……家里总有年夜饭……”
想想我和爱人已经四年没回家过年,今年爱人铁了心,连蒙带骗从公司请下来一周假,回家过年!
初三是我们全家回姥姥家团聚的日子,七大姑八大姨齐聚一堂,客厅里支起两张大圆桌,凉菜热菜耍杂技似的一个叠一个,拜年红包塞的腰包肥鼓鼓,腰板儿一硬啤酒和麻将相撞的“叮当乓啷”声更是底气十足。
酒足饭饱,十几口人聚在东北集中供暖25°的室内,搓麻将打扑克,喝茶水嗑瓜子扯闲篇,我热的浑身难受,拉着爱人冲出二氧化碳包围圈,在零下十几度的室外重新将身体冻成人形。
东北冬来草木凋零,老家街上无景,思来想去,何不去矿上老屋瞧瞧!
老屋是姥爷姥姥搬去楼房之前住的老房子,位于一条800米的土路斜坡的中间街道上,2002年至2012年,煤炭产业的黄金十年,也是我长大成年的十年,这十年间我往来行走最多的,就是这条从学校到姥爷家的土路,一眨眼寒来暑往多年,我惊讶于它竟然没有丝毫改变。
我听姥爷说过斜坡尽头是一个煤矿,因为全都是女矿工,得名“三八矿”,从矿上经土路常年不断的来往运煤卡车,春、夏、秋三季车轮将黄沙和细煤面儿像扬纸钱般抛向四周,扑得行人满身满脸,需得转过头去遮面闭口,冬季车轮又将黑煤面儿和白雪似黑芝麻和面粉般碾轧、翻卷,在气温尚不能使路面结冰时,整条土路变成一个巨大的、沟壑纵横的迷宫,被车轮切出的雪面凹凸不平,难以行走,需得套上塑胶雨靴方能保住鞋袜不被弄脏浸湿。
今年冬季雪落得实在少,土路干硬,倒是成全了我们这两个心血来潮的探路者,得以成功抵达目的地。
记忆中的老屋像是圣诞节粘贴画上的雪房子,烟筒里飘着热腾腾的白气,窗子里透着金色暖光,门口虽没有圣诞树,却也有一人高的稻草柴火堆和冒出煤棚的民用煤块,我曾在煤棚里藏猫猫,在柴堆上逮蜻蜓,院子里更有说也说不完的故事,老屋是承载我整个童年的地方。
但当我看到如今的老屋时,我实是后悔走这一遭。
老屋的确已老,门旁煤棚的铁皮盖不知踪影,连支撑的数根木棍也消失殆尽,只有墙角几处,蜷缩着一小撮一小撮的黑色煤泥,证明它曾经是个煤棚。
再看老屋,红瓦红砖皆褪去颜色,呈现出与此时天色一般的灰褐色,铁皮门像是在沙漠边陲守城半生的战士的铠甲一样,饱经风霜雨雪、飞沙走石的啃噬,残破又沧桑,裸露的红锈如毒液浸染般肆虐猖狂,仿佛就要用利牙撕扯下触碰者的手指。
我忍不住在寒风中打了个冷颤,只用手拎起角落里以前姥姥用来往院里运煤的厚橡胶桶,小时候觉得这个煤桶极沉,特别是装满了大块煤之后,我从来拎不走,但现在它好像没有了重量,我将它轻飘飘的身体放回原处,铁皮门锁着,我没有钥匙,可以不用进去瞧,我也不敢进去瞧。
唐代贺知章在《回乡偶书二首》中有一句“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说的是诗人年少离家迟暮归乡时,只有门前那镜湖碧水,在春风吹拂下的波纹还是往日摸样。道的是日月轮转中的人事变迁之大,早已物是人非。
而我如今站在这间残破的老屋前也有一句:“唯有屋前棚下煤,四季不改往日黑。”可我这正当青年的人眼中的物是人非,却是没能见驾鹤西去的老人最后一面的惭愧和悔恨,我在外日新月异更替自己的见闻,眼中总是一轮崭新的太阳,实不知道那些回忆里金光闪闪的宫殿早已破败凋零。
正当我惆怅不已时,老弟打电话来喊我回去放烟火,我立马来了精神,拉着爱人飞奔回去,当我们十几口人站在楼后看烟火时,我看着炸开的火树银花下姥姥姥爷的笑脸忽然明白,万物都会苍老,老屋会苍老,我们这副皮囊会苍老,但人心永远不会苍老,我们的心上可以没有锈迹没有皱纹,我们活着,总持有将已逝去的生命装进记忆行囊中继续前行的力量。
老屋!新年快乐!我会带着你去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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