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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稿】西江杂谈

作者:点你咁叻叻猪

2018-06-13·阅读时长5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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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古称郁水、浪水、牂牁江。发源于云南,流经黔、贵、桂、粤四省

西江古称郁水、浪水、牂牁江。发源于云南,流经黔、贵、桂、粤四省。在各省的干流名称各有不同,从最初的南盘江、红水河,再到黔江、浔江,终于在梧州汇流而成西江,流域之广可谓是华南第一。但这些光芒都不及它的后来者有名,西江绵绵向东而去,在广东三水处于东江、北江聚合成了珠江,珠江成了南粤子弟的象征。但谁还记得,多年之前却并非如此。

自汉武帝平定南越王国起,元鼎六年置广信县,取其“初开粤地,宜广布恩信”之意。广信一县(今属广西梧州),便成为了岭南三百多年来的政治、文化中心,如今的广东、广西最初之意便是所指广信县为分界,以东称之为广东、以西则称之为广西。顺带连流经于此的西江,也成了岭南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到了三国孙吴政权将交州治所从广信迁至番禺为止,长达三百多年的岁月,西江默默地哺育着岭南人。从它身上汲取养分的岭南人,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努力,在南粤大地上扎下根来。但西江依旧无言,任日起日落、月盈月缺,哪怕是人们忘记了它的身份,它也毫不在意。谁曾想广府的发源地,居然不是广州而是广信县,一个默默无闻的古县名。谁又曾想珠江的秀丽,不是天生的,而是发源于云南一条潺潺的小河,经重岩叠嶂、九曲回转,不停地壮大生息才有了如今这般境况。但西江是不以此自矜自傲的,与人类发现它并命名的历史相比,这短短的千年时光,不过是沧海一粟。它在数不清的年月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朝着东方奔流而去。本是拦路的石障被冲开、被击碎,有的成了河底的卵石,静静地躺在水中,有的成了礁石,被江水磨平了棱角。

西江流至羚羊峡倏地收窄起来,本如奔马的河水更是暴怒万分,在狂呼中宣泄着原始的伟力,横冲直撞地向羚山处飞去。杨衡曾赞这种景色“结构天南畔,胜绝固难铸”,而沈佺期则描述道:“黄猄骄而受训,山鸡戏而频舞,猿猴斗玩,虎啸山林,山鹰低空盘旋,白鹭结伴翱翔于山峦江水之上。”,可谓是尽得此处风味。羚羊古道本是商旅货殖相互交通的栈道,昔日尚无栈道之时,商旅不堪其苦,只能从西江水路通行,偏偏在此处又是水流湍急,轻则舟翻货没,重则有性命之危。明正统十三年知县陆驹怜行走不易,特筑桥梁栈道,以便民利。至明万历三十九年,高要县人陈一龙集资建桥十三座,栈道才算是初成规模,此后历代都有增制。遥望江水汹涌,从下面腾起千尺白浪,行走在栈道上的商人无不心惊胆颤,李白曾言蜀道险峻是“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由此观之,去之亦不远矣。在日影下呈现出青绿色的西江,与两边苍山互为相映,细细地铺就了一层金辉,水波摇曳之下那金辉则成了万道金蛇。古道上仍有游客观望,时而飞鸟掠过,待你欲转头回看之时,便已经消失在了虹绮之中。谢朓诗云:“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此情此景倒是暗合古意。

西江流经的高要县,也是取羚羊峡“居高扼要”之意,为兵家要地。顺江而东可以直捣广州,逆水而上可以从梧州而北以窥中原。宋时的壮族首领侬智高曾据江而反,和大将狄青在西江上对决,最终兵败身死。明清时设广州都督府、两广总督府于肇庆,便是看重西江的战略意义。在这条河上有过太多的兴衰荣辱,多少文人骚客曾被贬谪于此,柳宗元被贬柳州不无发牢骚地说道:“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固然有苦闷之意,但也侧面说明百越山川之险。险途总是有人开拓的,柳宗元便是其中之一,岭南的文化是由这些不得意的士人手上发扬光大的。与他为友的韩愈,也被贬谪到潮州,同为地方办了许多实事,为一城百姓所纪念。

中国的知识分子有匡扶济世的宏愿,“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就像是水之道,不因为顺流逆流而改变其本质,崇尚的便是一颗清澈通透的内心。韩柳百年之后,包拯也曾泛舟于西江之上。戏剧上那个黑脸刚直的官员,以开封府尹而出名,历史上他在开封府做官不过短短一年,在肇庆府却足足当了三年地方官,留下了许多传说。最著名的莫过于“掷砚成洲”,相传包拯为官期满,准备离开之时百姓偷偷将地方特产的端砚塞进他行李之中,待包拯行舟至江上,忽然风雨大作不能前行。包拯审问书童是否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翻开行李才发现砚台,于是将砚台扔到江中,风雨顿息。包拯走后,那方砚台在西江上成了沙洲,后人称之“砚心洲”。当然,其中未免有神话成分,但也体现了包拯的清廉让百姓心生爱戴,为官者能让百姓惦记至今,靠得不是刻在石上的碑文,而是他为百姓做过的实事。包拯留下的诗词不多,有一首《书端州郡斋壁》如今仍然刻在壁上:


“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

秀干不成栋,精钢不作钩。

仓充鼠雀喜,草尽兔狐愁。

史册有遗训,毋遗来者羞。”

诗存而人不见,江流而不停歇。上善莫过于水,水润万物而不自持,这是水的伟大,也是为人之道。古人看出水的内涵:屈原步于江皋,望着白蘋兰沚,发出“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之叹,这是水的慈悲。中国士人是浸润着水之道的一派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譬如水流注于地,或大或小,淙淙细流,浩浩长河看似柔滑顺软,实则内心坚韧。你且看它奔流于千山万壑之间,何曾有半点犹豫踯躅不前?它有着灭身陨命的觉悟。这是士人与水的觉悟,这种觉悟能让韩柳、包拯等内心清正的文人敢于在尚是蛮荒之地的岭南,做出一番事业来。

西江的江流从遥遥万里处而来,挟着风雷之势,遇山而开,遇野而缓,泽被万民。有时桀骜不驯,有时静如处子,都是西江的面貌。又是岭南雨季,时而台风上岸更是让水汽放肆地在西江上弥漫开来。疍家人对此感觉特别的灵敏,只要在空气中轻嗅一下,便知道何时有雨,何时有风。这些靠着西江讨生活的人家,大多数都已经陆陆续续地脱离了水面,年轻一代少有人接手老一辈传下来的生存之道。他们喜欢城市,喜欢霓虹,与老旧的舢板和渔网相比,城市的一切来得更加有吸引力。这怨不了他们,谁愿意太阳下暴晒一天,才换得那么少的钱,连糊口都只是勉勉强强。

哪怕在旧时,疍家人也是“贱籍”,不允许和陆上人家通婚。如此受人歧视,疍家人还是像生长在西江岸边的野草,只要有一丝阳光雨露便能得扎得下根来。这是西江给予南粤子弟的性格,早在祖辈与西江风浪搏斗的过程中,刻在了每个人的基因里。古铜色的肌肤使得他们看起来轻剽、勇敢,但事实上也是如此,他们的每一口吃食都是和天搏斗中抢下来的。西江的疍家人稍不同于别处,“咸水处有疍家人”说的是福建、广东临海一带靠海,以捕鱼为生的水上生活人家,西江比不了大海,风不大、浪不高,自然地这里的人不像是拼命斗狠的海盗,反而更像是小说《边城》里的人了。他们也会搏斗,但是这种搏斗不是殊死较量,而是另一种与水相近的心态,像一只竹排行至二水中分处,只用一点儿力在竹篙出一撑,便可顺水而去。这是疍家人独有的智慧。

他们亲近水,他们深知水的规律、风的规律。用他们长满老茧的手握住船舵,出没烟波之中,哪怕是大雾连江伸手不见五指的日子,他们也游刃有余。因为这条河对他们而言实在太过熟悉,他们小时候,就在这江中凫水,两两三三比赛游泳。待到他们长大亲自掌舵,河里的航路行驶了不下千遍。但是疍家人对于西江是敬畏的,“宁欺山莫欺水”这是疍家人口口相传的教喻。每次打渔之前都必须交代家人于船头上清香一柱,带有凝重的仪式感,祈祷着顺风顺水,能有个好的收获。

如今的西江水面已经渐不可见得到,那些头带黄色咸水草帽、身子瘦削像竹的疍家人。有的只是两班渡轮,从南岸驶向北岸,又从北岸驶回南岸。水面上悠悠传来一声汽笛,短促而有力,时间的轮回,谁也留它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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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云飞过哎,好大坨棉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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