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打卡的家长群，让我不再内耗、“母慈子孝”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微信公号）
10-16·阅读时长16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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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应该庆幸，小宝的幼儿园家长群，是如此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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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七点多，家里灯火通明，闺女依然像慢动作回放般悠闲地吃早饭，我看着着急不时小声催促；老公还是秉承着能晚起一分钟绝不早起的“原则”，在起床之后屁滚尿流；而平日里早晨最吵闹的小宝，因为昨晚没睡好，被我叫醒之后又跑到沙发上躺下……
看着他完全不受灯光和噪音的打扰，在沙发上沉沉睡去，我心疼地不行，让老公去送了闺女，决定让他睡够，不行今天就不送去幼儿园了。没成想不到八点，他就醒了，迷迷糊糊问出了他每天早晨要问的那个问题“今天上学吗”。我拍着他让他再睡会儿，说今天可以不上学，没成想，他蹭地翻身“掉”下沙发，喊着“我要去我的小六班，张老师都想我了”，然后噔噔噔跑去找书包。
对“今天可以不上学”这句话的回应，不应该是欢呼雀跃，或者拍手叫好么。虽然这不是我家第一个“爱上幼儿园”的孩子。姐姐当初在度过了最初的入园焦虑期后，也是天天喊着要上幼儿园，要去找她的老师，她的好朋友玩。
可是在我一直以来的认知里，是因为闺女当初上的蒙氏园轻松、自由、温暖的环境氛围，应着季节变换每周不同主题的自然探索，不同肤色的外教带着她又唱又蹦又跳的启蒙课程，才让她即使生病，也念念不忘自己的幼儿园。每天查看幼儿园老师发到群里的照片、视频、食谱，看到闺女开心地跳笑、专注地“工作”，好奇的、调皮的眼神，搭配精致的每一餐每一点，我总是会庆幸当初忍着肉疼给她选择的这个双语蒙氏园是选对了。
所以当小宝上幼儿园时，因为考虑同时接送两个孩子的距离问题，更重要的是家庭经济状况，便给他选择了离姐姐小学最近普惠幼儿园。我总是对小宝心存歉疚，同时对他现在上的幼儿园，忍不住挑剔甚至质疑。
比如开学一个多月了，除了第一天放学后，班主任打电话跟我沟通了孩子当日的情况，再无主动的沟通。食谱更是只发了两天的，就没了下文，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每天孩子在学校都吃的啥。想知道每天孩子在幼儿园过得怎么样，想看看他在园里生活的片段，除了中秋节园里搞活动给每个孩子拍了张照片外，老师在第一周就在家长群声明：不会日常给孩子拍照片发家长群，因为三个老师照顾30个小班孩子，要以照顾孩子为主。甚至为了多了解孩子情况，我主动申请成为家委，一个月过去了，也没有得到老师的任何“召唤”，当然，我也没有比别的家长得到多一分的关于孩子的反馈。
我忍不住一次次地跟闺蜜吐槽和抱怨，觉得这个幼儿园“不负责任”（连食谱都不发），挑剔小宝的老师“不负责任”，我不问从来不在接送他时跟我反馈一句孩子的情况，质疑幼儿园好不容易搞个中秋活动，也不请家长参加一下，或者至少剪个视频纪录一下。
闺蜜说我是被闺女上的私立园给家长提供的全方位情绪价值“惯坏了”。她问我，抛开别的不说，“小宝每天回家的状态和每天去上学的状态怎么样？”
平心而论，单从孩子的反馈来说，各方面都很正常，甚至可以说是好的。早晨上学哭闹的入园焦虑，在第二周还没结束就消失了。每天放学问他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他都会用带着懵懂的开心说，还挺不错的。直接问他具体在幼儿园干了什么啥也问不出来，但是常常在自己玩儿时，念念有词学的儿歌、诗、歌曲。
每天送他去上学经过学校侧门时，他就会指着园里的建筑操场带着骄傲说“这是我的幼儿园”；中秋节、国庆节、重阳节每个节日回来都可自豪地表演自己在学校学的儿歌，有模有样；每天回来胸前都贴着不一样的小贴纸，讲着这是老师奖励他“光盘了”“好好自己睡觉了”“帮助小朋友端椅子了”的各种故事……
我看着忙着端凳子、急切地够书包说要去上学的小宝，突然想到，或许我不仅仅是被闺女曾经上的幼儿园每天不间断发的照片视频“惯坏了”，而是我竟然都快忘了，当初闺女幼儿园每天热闹非凡的家长群，照片视频、活动打卡、师“生”（家长）互动，在看似让我安心的同时，更带给我数不清的焦虑，有段时间，更是让我和闺女原本平和美好的母女关系剑拔弩张。
我当时经常胡思乱想，比如今天我闺女的照片最后一张才发我会多想，明天只照到她半张脸我会不开心，后天有个小朋友明显“出镜率”比她高，我又会立刻延伸到她是不是没有得到老师的关注和偏爱，会不会觉得委屈……本来为让家长们安心发的照片，在我这里，变成了不好意思说更不敢直白问的严重内耗。
直到老师后来专门有一次发了一篇小作文给家长们解释，也期待家长们理解：老师的主要职责是照顾孩子们，发照片给家长看本是为了让大家安心，但很多时候不能保证每次的照片每个孩子都配合、当时的情境都会展现每个孩子最好的状态，偶尔有时候某个孩子照不到或者照的不是正面，请家长不要多想，更不要做负面解读，老师会努力照顾好每一个宝宝的。
看到老师语气恳切，又带着些许无奈发的这篇解释的小作文，我意识到被照片内耗的家长也许不止我一个，而且有些或许给到老师直接的反馈和质疑，我试着努力设身处地站在老师的角度去思考，然后发现，是我自己太焦虑了。
更大的焦虑，开始于闺女适应了幼儿园后，在老师的鼓励下，开始参与每天群里的英文阅读打卡、每周诗歌打卡、朗诵打卡，以及各种手工、自然探索、甚至过生日要拿宝宝成长相册去跟同学老师分享成长故事的，“有趣活动”。
闺女从刚开始的新奇、积极参与，到后来的懈怠、不耐烦，再到后来甚至听到“咱们打个卡吧”就嚎啕大哭，喊“我不要打卡我就不要打卡”。
晚上吃完饭正在湖边散步，群里叮叮响起的@声，一整片家长发的孩子背诗的视频，老师@还没发的几个家长“XX和XX小朋友欢迎也加入哦”，我赶紧拉住正疯跑的闺女，说这周学的那首诗你不是都背过了么，来咱录一下打个卡，闺女一脸不情愿地站定，快速背完，中间被经过身旁的小狗吸引磕巴了一下，我笑着说，刚没背好，再来一遍，闺女誓死不从，光速跑开。我把刚才录的视频看了几遍，无法按出发送键，她明明可以背的更顺滑更完美的。
《坡道上的家》剧照
英语课有一周学了“solar system”（太阳系），闺女回来非常兴奋地找我之前给她买过的一套太阳系的涂色手工来玩来给我们展示讲解，我听了震惊于她们学的东西的丰富，想到自己学了几十年英语也没把八大行星的中英文对上过号，于是也开心地跟她一起唱“Solar system song”，然后不厌其烦地纠正她几个不标准的发音，或者几处唱的不对的地方，说唱“好”了咱们再打卡，几遍之后，闺女和我的兴奋都没了，变成了她不耐烦地大喊和我带着生气的气馁。
这样为了打卡的拉锯进行了一段时间后，提起参与幼儿园群里的各种打卡、挑战、活动，我筋疲力尽，闺女如临大敌，老公小声发表意见“要不就别参加打卡了吧，你胜负欲太强了”。我被戳中了痛处当场暴走，回头痛定思痛，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
我不得不静下心来面对事实，其实那个她的幼儿园群里，标着她的班、写着她的名、呈现着她的照片和日常的家长群，其实跟她没啥太大关系。在群里互动的，是老师和家长，孩子们更像一个个工具人，被老师的责任心、被父母的虚荣心和好胜心牵着，如提线木偶般表演着热闹、上进、好看的戏。
她喜欢她的幼儿园，从来也不是我认为的那些功利的原因：外教双语课程、丰富课外活动、混龄小班教学，而是她爱对她关怀备至给她陪伴的老师，她想念每天出现跟她玩闹的伙伴，她期待在自由的“工作”和活动时间，去重复或者去探索她感兴趣的东西。
当现在在小宝的幼儿园，老师们回归本位，把所有时间和精力全部用来照顾孩子时，我却好像觉得她们“没那么负责”一样。曾经一度苦于热闹的幼儿园家长群的内卷和竞争带来的压力和焦虑的我，现在面对小宝安静的家长群，竟好久没反应过来，这“安静”本是该有的样子。
长大了的孩子去到属于他的群体，过属于他的集体生活，他的笑容与依恋，让我知道他在我触及不到的时间和地方，也被专业的负责的老师们悉心照料着，而他虽然是“秘密”的，不在我视线范围内的，却也是在健康地，一刻不停地成长着，融入着。
退出了闺女幼儿园打卡计划后，她慢慢找回了原本的在学到新的知识、听到有意思的见闻带给她的好奇和欣喜：初春的散步中，她会在远看朦朦绿的大草坪走近又变成冬日的枯黄时，问我“妈妈这是不是就是草色遥看近却无”，我惊讶于她竟然记得她学这首诗时我给她的讲解，更欣喜于她观察的细致入微使用的恰到好处；带她去公园玩皮划艇，她拿着浆肆意拍打着水面一通乱划，嘴里大声唱着“Row，row，row your boat”；去海洋馆参观时，我还在阅读说明介绍的文字准备给她讲，她却已经激动地拍着我的手，告诉我“这是瓶鼻海豚，这是白鲸，这是豹纹鲨，妈妈你知道吗鲨鱼一生会换好多好多次牙，我们人类只换一次……”，指指鲨鱼的牙齿模型，又摸摸自己的豁豁牙。
当初，我反思过后终于决定放下打卡的执念，她和我，都感受到了更纯粹的关于好奇和发现。送小宝去幼儿园途中，接到老师的电话，问宝宝今天怎么没来园，是不舒服么，我才想起，早晨一忙，居然忘了告诉老师孩子要晚去。
但时隔一个月再次接到老师电话，我才终于知道，老师一直都关注着小宝，也在专注负责地做着她的工作。要不才上学一个多月的小宝，为何会时而没由来地说出一句“我喜欢我的幼儿园”这样的话。因为，他就是喜欢啊。
我想，此刻我应该庆幸，小宝的幼儿园家长群，是如此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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