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日，万飞在监利市毛市镇派出所为基层民警进行反家暴培训，这样的培训在监利的各个派出所经常举办

本文摄影/张雷

截然相反的两次离婚

丈夫不高，但胖，1米73的身材超过200斤，出现在背后时，即使没有任何声音，阴影也会产生真实重量般，沿着空气排山倒海密密匝匝地压过来，让吴霜的心脏在突然之间倏地一紧，产生一种接近被拧住的感觉。她随即在黑夜中惊醒，好长一段时间，吴霜都被这同一个梦困住在梦里，她会忘记丈夫已经变成了前夫。

吴霜是在今年7月跟前夫离婚的，前夫不同意，她只好起诉。法院本来已经通知了，定在7月23日开庭，但7月20日，前夫到她的出租屋来找她，她不想跟他说话，他就砸车，吴霜走过去警告他，做这些没有意义。也许是她扬起的手机激怒了他，他突然就冲过来，把她推倒在地，拳打脚踢，吴霜护住脑袋，第一反应是恐惧，很快又产生奇异的胜利感。报警后，去医院化验时，看着整条肿胀的手臂，她甚至有点庆幸，因为又多了一条判离的证据。

不过她并没有等到开庭，7月21日前夫就同意协议离婚了，孩子抚养权归吴霜，车也由她开走，县城里的房子是前夫家在婚前买的，还是留给他。整个过程顺利到让吴霜觉得不真实。

她在2014年就起诉离婚过一次，那时她跟丈夫结婚5年，有个4岁的孩子，但常年吵架，为了躲避吵架，吴霜关掉监利的店面，去武汉从头打拼。去武汉前，吴霜的丈夫已经对她动过手，当时她坐在丈夫的摩托车上，劝他戒掉槟榔，丈夫回她，你怎么不让你爸爸戒酒。吴霜不搭腔，丈夫突然停下摩托，把车往路边一丢，就转身掐跟着车子一起倒下的吴霜。

吴霜到武汉后，丈夫时不时追过去，每次都是要钱。丈夫一直有赌博的习惯，结婚后的几年，吴霜每年最少帮他还债十几万。在武汉，吴霜有时拿得慢了一点，就会被推搡，掐脖子。有一次，一起做生意的吴霜弟弟看不下去，帮吴霜说了两句话，两个人随即打起来。随后吴霜回到监利起诉离婚，娘家父母帮她找了律师，但因为无法证明感情破裂，法院驳回了吴霜的起诉。

这次离婚失败对吴霜打击巨大，起码有一个月时间，她关在娘家，不跟任何人联系，不踏出房门一步，连饥渴都感觉不到，有人送东西就吃，不送就不吃。如果不是孩子，吴霜可能会在那个时候结束生命，因为她实在感受不到活下去的意义。身边所有人都同情吴霜，大家都说，以她丈夫的性格，一辈子都不会放过她，只能如此了，吴霜再也摆脱不了了。

吴霜没有想过要原谅丈夫，她渐渐也觉得，这或许就是自己的命。2015年，她回到监利，不再做生意，而是进入一家大型保险公司工作，迅速成为公司里数一数二的讲师。那时丈夫依旧赌博，每天睡觉睡到下午三四点出门，再进家门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两人有时一个月都见不到一面，就这么维持。

我是经过万飞介绍采访到吴霜的，我见到她时有点意外，她穿一件大风衣，短发齐耳，涂着鲜亮的口红，脸庞圆圆的，皮肤白皙，讲话声音温柔，却掩不住满面神采，像大学刚毕业的年轻小女孩，还没吃过生活苦头，完全看不出糟糕婚姻在她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迹。但万飞提到她时可没客气，而是数落了一番，她的婚姻是自己犯下的错误，所以应当自己负责。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大有苛责受害者的嫌疑，但万飞说出来，倒没什么不能接受。吴霜第二次能鼓足勇气离婚并成功，很大部分要归功于万飞的帮助。万飞之前是湖北省监利市的一名警察，今年1月刚提前退休，他也是监利市公益机构蓝天下妇女儿童维权协会（以下简称“蓝天下”）的创始人，负责发起了当地的反家暴项目“万家无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