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读书
2020-06-01·阅读时长11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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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时尚,学术和衣服一样,也有自己的时尚与潮流。时尚不仅是学术史中的观点与著述,更是鲜活的学术活动与鼓荡在学人心头的文化热切。在清代学术史的叙述中,方法的开拓、材料的更新、成就的高低、观念的转移常常是重要的说明对象,而薛龙春先生的新书《古欢》,虽以乾嘉知识界为对象,其研究重心却没有放在学术成绩的描述上,而是更看重乾嘉金石圈的时尚景观及其背后的文化生态。通过大量一手信札文献的探赜索隐,《古欢》复原了由不同阶层构成的金石共同体 —学者、官员、幕僚、商人、掮客、古董贩子,这些人一起推动了金石的 “时尚 ”热潮。其中,以发现、著录金石文献闻名于世的黄易,则是最为出彩的弄潮儿。
黄易(一七四四至一八○二年),号小松,是书、画、印俱佳的 “西泠八家 ”之一,他是武梁祠画像石刻的发现者,被称作乾嘉访碑第一人,是时人心中的 “碑痴 ”。有趣的是,这位 “中心人物 ”在金石研究上并没有很大的成就,也不是翁方纲、毕沅那样位高权重的学术领袖,然而正是他凝聚起乾嘉时期的金石共同体,通过自己的运作让金石学不断登上 “时尚 ”舞台。想要理解这样的反差,便要充分了解,金石对于乾嘉士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在《古欢》描述的乾嘉金石世界中,金石不仅可以证经补史、裨益书学,作为可供赏玩的艺术珍品,金石也是欢愉的源泉、时尚之趋鹜,甚至是获取功利的方式。翁方纲在写给黄易的一封信中提到 “彼此各有新得,时时通问,亦天下第一快事也 ”,他们把金石拓片的交流、分享与收藏视为 “天下第一快事 ”。在乾嘉崇古之风的背景下,这种以金石为欢愉的心态,被他们称为 “古欢 ”。“金石古欢,世有几人,能不神依左右耶?”古欢如同今日的 “小确幸 ”一般,给收藏者带来极富宽慰的幸福感。
“所谓 ‘古欢 ’,是说在金石拓片的摩挲与研玩中,他们获得无限的乐趣,而正是这种乐趣,将黄易与乾嘉金石学以及那个伟大的时代紧紧联系在一起。”(《古欢》,2页,下引此书只注页码)这种欢愉带有一定的席卷效应,在整个乾嘉知识圈蔓延开来,进而形成一种共同的时尚,如果一位文人对金石文字没有辨识与利用能力,仿佛没有掌握进入学界的密码一样。在《古欢》中,毕沅、翁方纲、朱筠、王昶、钱大昕、桂馥、王念孙、孙星衍、阮元等都是 “时尚 ”中人,其中不乏乾嘉时的一流学者。至于黄易主持的武梁祠重建,更像极了一场别开生面的 “公益 ”派对。官员学者纷纷为重建武梁祠 “众筹 ”,黄易不仅组织了诗歌唱和及参观旅行,还“求当代巨公撰碑垂后,仿汉碑例曰 ‘某人钱万 ’‘某人钱千 ’,详书碑阴,以纪盛事 ”,只要捐了银子,他们的名字就能永远留在这场 “时尚盛宴 ”的记录中。
为什么会形成这种时尚?为什么黄易能成为时尚风暴的暴风眼?薛龙春认为,乾嘉时的金石收藏尚未形成完善的市场供给,需要通过懂行的 “中间人 ”来获得,能够胜任这一角色的,未必需要高官显位,而要掌握更为丰富的社会资源、与不同的阶层进行紧密合作。《古欢》刻画出黄易长袖善舞的形象 —他官位不高,却拥有极为复杂的身份:“幕僚、官员、河道专家、学者、收藏家、艺术家、出版家,他甚至还是采购者与销售员。”(234页)这样独一无二的复杂角色,让他拥有了拓本和人脉的双重资本,从而获得了最多、最新的金石收藏。这成为他与翁方纲、阮元等名流结交的敲门砖,货源丰富的黄易迅速成为圈中的香饽饽,谁都想通过他丰富自己的收藏;作为回报,这些官吏也会积极为黄易提供帮助 —人力、食宿、工具、信息,对他们来说,这些不过是顺水推舟的 “小事 ”而已。
我们看到,整个乾嘉金石圈结成了一个利益交织的文化共同体,支撑起金石考据与文人 “古欢 ”的,恰恰是各种类型的 “交易 ”—金钱的、实物的、人情的、权力的,这让金石 “时尚 ”萦绕着功利的气息。而黄易作为一个资本雄厚的弄潮儿,更在金石交易的世界中成为最大赢家,获得了名声、成就、实惠与莫大的欢愉。那么,最终又是谁来为这种 “欢乐 ”买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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