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王丹，欢迎收听今天的课程。

今天开始，我们进入第二版块的世界篇，看一看当中国处在两汉三国时期，经历着极盛的荣光和混乱的萧条的时候，外面的世界精彩不精彩。在五铢钱那节，我简单介绍过“丝绸之路”的起源，很多听众都反映意犹未尽，希望我能多讲一点。那么这节课，我就书接上回，为大家介绍一个位于丝绸之路“十字路口”，大名鼎鼎的神秘帝国——贵霜。而为我们揭开贵霜帝国面纱，一窥其庐山真面目的线索，就是我们今天的主角——贵霜钱币。

贵霜钱币属于西方货币体系中的一员，打制而成，钱币的形态以圆形为主，方形的极少。钱币正面多为国王像，背面则为神像，早期的贵霜钱币以双体文字书写铭文，正面是古希腊文，背面是佉卢文。佉卢文，英语叫Kharosthi，目前属于死文字的一种，早已经没人用了，甚至，连认识佉卢文的人都屈指可数。佉卢文在公元前后中亚地区十分流行，流行的时间大约有三百年左右。我国的楼兰等地，曾经出土过佉卢文的木简，但从书法、语法上判断，属佉卢文即将没落时期的风格。我本人对佉卢文下过苦功夫、笨功夫，但我也只能读懂钱币上的佉卢文。

▲带有最早佛陀形象的贵霜铜币 

（应所有者要求已做模糊处理）

贵霜钱币的铭文经常变换，但徽记基本不变——类似汉字“山”和“古”字的相叠，这个徽记是由海神波塞冬使用的三叉戟演变而来。去年大热的好莱坞电影《海王》也将三叉戟作为一个重要的线索。海神波塞冬，奥林匹斯十二神之一，宙斯的哥哥。据说，当他挥动三叉戟时，能够轻易地掀起滔天巨浪，甚至能引起风暴、海啸，使大陆沉没、天地崩裂，当他的战车在海面上奔驰的时候，大海会变的异常的平静，周围有海豚相伴。因此，爱琴海附近的海员、渔民对波塞冬极为崇拜。

尽管贵霜将三叉戟作为族徽，但贵霜与海洋半毛关系都没有。贵霜帝国，于公元1世纪前后出现在中亚的历史舞台上，由起源于中国甘肃的大月氏人所建立，大月氏是游牧民族，公元前2世纪，大月氏被匈奴所败，被迫西迁至中亚。结果大月氏人打败了当地的希腊化国家巴克特里亚，或者叫大夏。之后立国，名为贵霜。

▲大月氏

贵霜一词，源自KUSHAN的音译。在它的鼎盛时期，贵霜的疆域北达咸海、里海之滨，南部伸展到中印度的文迪亚山，东至葱岭，与中国西部接壤。基本囊括了南亚以及中亚的大部分地区，与同时代的罗马、安息以及中国的东汉并称为当时世界的四大帝国。安息帝国也被叫帕提亚，就是现在的伊朗。由以上可以看出，三叉戟的徽记暗示着贵霜与希腊文化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关于贵霜帝国的文献史料很少，想通过文字史料研究来了解贵霜的历史无异于天方夜谭。事实上，直到18世纪，欧洲的很多学者甚至不知道中亚曾经存在过“贵霜”这样一个巨无霸般的帝国。后来，执着的俄罗斯学者从汇编的汉文史料中，发现了有关“贵霜”的记载，随后在阿富汗、在巴基斯坦等地的考古发掘工作中，又出土了大量的贵霜钱币。 

这些钱币成了我们了解贵霜帝国最重要的资料，主要是通过钱币上的铭文、人物形象的衣着、姿态的变化、钱币材质的区别、钱币的使用痕迹、磨损程度、数量的多寡、出土的地点等，通过这些的研究解读，再加上有限的文献史料，我们方才基本上复原了贵霜帝国的历史、文化、疆域、军事、经济等。以钱币为主要线索，最大程度的完成了对一个国家的历史解读，在这一点上，贵霜钱币绝对是最顶级的范例。因此，纵观世界钱币界，能够鉴定贵霜钱币，是判断一个学者钱币鉴定功力的最高标准。因为可以借鉴、可以辅助的东西几乎没有，全凭对钱币本身的解读和理解。

下面我们就说一说贵霜帝国的几个主要君王。 

第一位就是贵霜王朝的奠基人丘就却，在丘就却的钱币上，第一次出现了KUSHAN的字样，由此，学者们才定义了贵霜的国名。早期的丘就却钱币上记载有“信仰坚定的贵霜翕候丘就却”；《后汉书·西域传》也有记载：“初，月氏为匈奴所灭，遂迁于大夏，分其国为体密、双靡、贵霜、胎顿、都密，凡五部翎侯。后百余岁，贵霜翎侯丘就却攻灭四翎侯，自立为王，国号贵霜”。目前，也有一些学者从考古、从情感、从人种等方面试图证明贵霜与大月氏不是一支，他们认为贵霜帝国是贵霜人通过推翻大月氏的统治建立的，但目前这种说法还没有得到公认。不管怎么说，贵霜和大月氏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确定无疑。

我们回到钱币，丘就却后期，他发行的钱币上印有的铭文出现了：“伟大的王中之王丘就却”“解放者”“大救世主”等称呼，用佉卢文来读就是 “伟大的王，王中之王”。可见此时丘就却已经统一了整个贵霜。王中之王，也成为后代钱币上常用的铭文。比如，著名的成吉思汗金币上，就写着“可汗中的可汗”。

随后对贵霜钱币颇具影响的国王是阎膏珍。阎膏珍的存在，就是我的导师JOE CRIBB通过钱币研究第一个提出来的。从阎膏珍开始，贵霜钱币的类型基本确定为正面是国王，四周是铭文，再加上徽记的样式。与此同时，他开始使用黄金打制钱币，贵霜钱币第一次出现了金币。 

无论是奠基者丘就却还是继承者闫高珍，他们的钱币尚处在贵霜钱币定型的阶段，对巴克特里亚钱币的模仿痕迹很多，因此初期的贵霜钱币明显带有古希腊钱币的特点，人物雕刻典雅、文字隽秀，铭文标准、规整，制币的金属纯度很高，重量也比较统一。

伴随着贵霜帝国的发展，贵霜钱币逐渐开始拥有自己的独特风格，钱币的铭文统一使用古希腊文。伽腻色伽一世是贵霜最著名的国王，他钱币上的神像也不再拘泥于袄教的形象，祆教就是拜火教——金庸小说《倚天屠龙记》里所谓的明教。拜火教是当时中亚地区最流行的宗教。前阵子的电影《波西米亚狂想曲》中的主角，皇后乐队的主唱龅牙叔墨丘利就是出生于严格的拜火教家庭。

在伽腻色伽一世的钱币上除了祆教的形象之外，佛陀、希腊诸神以及印度教的各大神都有出现，你方唱罢我登场。多种宗教形象的出现，暗示了一个大国的逐渐成型。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对文化、对宗教的宽容是一个大国的标配。

接下来，我们来看一看贵霜帝国与丝绸之路的关系。前面说到的贵霜王丘就却，在统一之后，走上了南征北战的扩张之路，而他扩张的主要目标之一就是犍陀罗地区，之所以将犍陀罗作为主要目标，就是因为该地自古以来就是从中亚进入印度的必经之地。在犍陀罗地区的众多的贵霜城市当中，有个城市名为贝格拉姆。从地理上看，它是丝绸之路城市带中一个重要的中转站，它既是丝绸之路中亚段的终点，也是丝绸之路印度段的起点。 

▲2世纪初贵霜帝国版图

控制了犍陀罗地区之后，贵霜帝国继续向恒河流域拓展自己的版图，同时，贵霜人也没有忘记印度河的存在。控制了这两个河口附近的城市，就意味着丝绸之路沿线的商品流通都逃不出贵霜帝国的五指山。流通贸易或者通过贵霜帝国在恒河中上游的城市，转手于南部诸国；或者经印度河附近的港口城市，远销海外。

最后，关于贵霜帝国对丝绸之路的另一大贡献就是罽宾—乌弋山离道的全线贯通。早在西汉时期，这条线路就已经出现了雏形，我们可以在《汉书·西域传》中找到证据。随着贵霜帝国版图的不断扩大，汉王朝成了贵霜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为了抵抗汉朝的威胁，贵霜人加强了对罽宾一线的防御力量，主要表现为对沿线附近的军事据点进行大力的拓展，因此沿线附近城市迎来了全新的发展机会，部分城市甚至保留到了唐代。

在《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就曾提到，玄奘在西行途中曾借宿于这里的寺庙。可以说，贵霜据点带的出现，为往来于西域各国、中原王朝和印度各地的使节、僧侣和商人提供了重要的驿站，它也因此成了丝路南段最为重要的支线之一。

丝路商旅的发展和文化的交流又保证了这些城市的持续繁荣以及对商人的吸引力。在这种相互作用之下，丝绸之路进入了一个良性循环，对后世的历史产生了重大而积极的影响，佛教东传就离不开贵霜帝国的中介作用。

▲佛教传播图

佛教传入中国的路线有二：一为海路，二为陆路。但目前只有少量的证据证明有船只绕过印度半岛来到中国进行沿海贸易，因此佛教的陆路传播应该是主线。而贵霜帝国当时的疆域横跨中亚、南亚，是陆路的必经之地，东汉时期的相关文献和艺术遗存充分说明了当时的佛教艺术、佛教活动与贵霜帝国之间承前启后的文脉相连，因此说，佛教是通过陆路经中亚诸国逐步渗透到中国内地的说法不容置疑。

至于佛教传入中原的时间，说法很多，但人们最认可的是伊存口授佛经一事。一般认为，大月氏使臣伊存讲授《浮屠经》一事标志着佛教传入了中原。就当时的客观环境来说，大月氏早已立足中亚，接受了来自印度的佛教，而自从张骞通西域之后，大月氏与中原王朝经常遣使往返，此乃汉朝人从大月氏那里接受佛教的一个重大契机。

总之，贵霜帝国对佛教的传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此外，我还要特别强调一点，佛祖最早的打坐形象，就是出现在贵霜钱币之上。

相对于佛教东传，对大众生活影响最深的是物质的不断丰富。通过丝绸之路，西域丰富的物产开始进入中国，比如葡萄、石榴、核桃、汗血马、苜蓿、菠菜、无花果、胡萝卜、葱、蒜、黄瓜、核桃、西域乐器等等。当然，文化交流是双方向的，中国在输入西方物品的同时，也把汉文化带到了西方，养蚕、丝织技术、青铜冶炼技术、茶叶、瓷器等让西域人、西方人受益无穷。

这一讲，我们了解了贵霜钱币对复原贵霜帝国历史的重大意义，介绍了一种死文字--佉卢文，讲述了贵霜帝国在丝路商贸与文化传播上所发挥的重要作用。

我是王丹，让我们相约下一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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