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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节课讲到了东汉末年，世道凋零，民生多艰，货币界也上演了一幕幕悲剧，令人扼腕叹息。先是董卓铸小钱，造成严重的通货膨胀，随后，自给自足的坞堡经济大行其道，货币被进一步边缘化。所有这些都仅仅是拉开了大乱局序幕的一角。这节课，我们就来说一说，魏晋南北朝长达数百年的经济低谷，以及在这乱世当中，陪伴着老百姓一起艰难度日的一种特殊货币——谷帛。

谷帛，字面意思上，就是指谷物与布帛。此外“谷帛”还包括了其它种类的实物货币。除了谷、米、帛、绢、锦之外，还包括盐。追溯起来，早在新石器晚期，我国就出现了龟背、农具等实物货币。到了夏朝，实物货币发展到鼎盛，人们开始普遍使用布帛、天然贝等进行交易。我们在第一节课中就讲过，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谷帛这种实物货币，既不方便携带、又难以规范统一，无法满足日渐频繁的贸易需求，于是金属货币应运而生，谷帛安心地退回到了一般商品的位置。

▲绢帛

那么，当时谷帛能重返货币舞台，难道是又出现了王莽这样的理想主义者了吗？不是。新莽时期，轰轰烈烈的币制改革，可以理解为情怀式的复古实验，但在魏晋南北朝，谷帛第一次被官方公开认定为通用货币，其理由直白平实，就是因为“谷贵钱轻”。 

乱世当头，粮食更珍贵，粮食比钱更适合作为货币。公元221年，魏文帝曹丕当政，明令废止五铢钱，允许人们用谷帛交易。然而，奸商用水泡谷物以增加重量，用薄帛来替代指定的帛，靠造假来骗取中间利差。市场混乱不堪，坑蒙拐骗层出不穷。

因此，在这一阶段，尽管朝廷的奖励、粮饷还是用谷帛，老百姓已经用实际行动投票，不欢迎这种特殊的货币，直接回到原始社会那种五马换六羊的日子。后来，曹丕去世。公元227年，登基还不到一年的曹睿马上废除了以谷帛为货币的政策，重新恢复五铢钱的流通。

虽然曹魏恢复了足值的五铢钱，经济困境有所缓解，但是蜀汉的直百五铢和东吴的大泉五百、大泉一千等，都是又薄又轻的虚高钱币，导致蜀汉和东吴的经济逐步萧条，谷帛等实物货币在这两个国家开始广为流行。渐渐地，人们开始用谷帛来衡量一个人的财富。这一现象在《三国志》中就有记载：“岁得绢数千匹，家道殷足”。

▲蜀锦

如果说，三国时期的谷帛能够取代钱币，成为商业交换中的主要流通货币，是因为战乱不断，政权分裂。那么，三国之后的统一政权——西晋，为什么还使用实物货币谷帛进行交易呢？

我们来看一看西晋的历史。

西晋开始于公元266年，魏元帝禅位给司马炎，改元泰始，是为晋武帝。由于西晋是延续了曹魏的政权，所以货币制度也沿用魏明帝时期的五铢。这时，首都洛阳承续了前朝的繁荣，但是除了原本就占有经济优势的洛阳和自古以来就是富庶之地的长江流域，西晋的其他地方依旧使用谷帛。

西晋的统治者司马氏，本来就是曹魏时期的大家世族。西晋建立以后，世族和平民之间的贫富差距进一步加大，权贵阶层高高在上，很少体察下情，关心农业。《晋书·付咸传》里就提到，西晋建朝十五年，国不富足，民不富裕。权贵阶层铺张浪费，作威作福，肆意侵占农民的土地，以至于从事农业生产的人越来越少。

公元291年，西晋爆发"八王之乱"。在长达十五年的内战中，西晋人口数量急速下降，社会经济破坏严重。国力空虚、民生凋敝，西晋无力再铸造新的货币。同时，从汉朝就开始向中原不断迁徙的胡人趁机起兵中原。于是，中原大乱，最终导致华北地区的人口在八年内消失大半，或走或亡或逃，所谓“十室九空”，史称“五胡乱华”。

▲八王之乱地图

直到公元317年，西晋最后一位皇帝晋愍帝被杀。司马睿南渡长江，在建康登基，是为晋元帝。至此，历时五十二年的西晋灭亡，东晋开始。

东晋建立之后，国土面积仅限于南方，铜矿更加稀缺。矿产的匮乏加大了政府的铸币难度,客观上巩固了谷帛的货币职能。再加上经济严重受挫，国库没钱，皇帝赏赐大臣的时候也大都以谷、帛、牛、酒、马、米、绢、床帐、衣服等实物为主。从这里也可以看出，社会对金属货币的需求不大。因此，东晋一朝从建立到灭亡都没有铸造新币，而是沿用孙吴时期的旧钱和谷帛进行商品交易。

一直到了公元420年，刘裕废晋恭帝，建立宋，东晋灭亡。为了区别于后来由赵匡胤建立的宋朝，刘裕建立的宋又被称为刘宋或南朝宋。从此，中国历史进入南北朝时期。

刘裕的一生，文治武功，波澜壮阔。他可能是中国历史上最被后人低估的皇帝之一，辛弃疾的名句“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说的就是他。刘裕本是西汉楚元王刘交的后代，皇亲国戚。但是，到他出生的时候，刘氏已经败落，沦为寒门。

▲刘裕画像

在公元399年之前，刘裕都只是一名普通的北府军将领。没想到，七年之后他便凭着赫赫战功成为“食邑万户，获赏绢三万匹”的豫章郡公。那个时候，郡公是异姓功臣的最高封爵。有封国、食邑，还可以世袭。从东晋朝廷对刘裕的赏赐可以看出，这一时期的主要流通货币就是谷帛。否则，以刘裕的战功，怎么样也得赏银百万两吧。

刘裕在位期间，南朝宋的疆域就达到鼎盛，是整个南朝国土面积最大的朝代。由于出身寒微，刘裕深知百姓疾苦。他下令减免税收，把官吏侵占的土地全部退还给百姓。另外，他还规定凡是宫府需要的物资都要到市场上采购，照价付账，不准向百姓征调。因此，南朝宋的商业得到了恢复发展。

百废待兴之际，政府也改变东晋时期的“货币实物论”观念，官方数次铸造新币，但依然供不应求，市场上，即使减重的钱币也不乏购买力，这也恰恰证明了当时市场迫切需要钱币的事实。

和南朝宋同一时期的北魏，又流通什么样的货币呢？ 

公元495年，北魏开始第一次铸币。虽然太和五铢的形制完全模仿五铢钱，但是质量却差得很多。由于北魏的贵族出身于鲜卑族拓跋部落，长期的游牧生活养成的习惯，使得他们对钱币的使用非常生疏，因此，太和五铢的铸行数量有限，也仅流通于首都洛阳一带。缺乏统一的货币，造成了市场的混乱，最后，还得要实物货币出马，，以实物货币来衡量价值，比如“绢匹为钱二百”。《齐民要术》里也说 种良田一顷“岁收绢三百匹”。就连军饷，也是用绢帛支付。《魏书·薛虎子传》就对这段历史有过简短记载:“于后兵资, 唯在内库, 五稔之后, 谷帛俱溢”。

北魏自公元485年开始推行均田制，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在官方的鼓励下得到巩固和推广，为谷帛作为货币的广泛流通提供了基础和条件。这种制度一直沿用到唐朝天宝年间，直接导致唐朝经济虽繁荣却是钱帛兼行的尴尬局面。

在中华文明五千年的漫长历史中，商品经济在社会稳定时飞速发展，在社会动荡时急速后退。从公元220年曹丕代汉称帝开始，一直到公元589年隋灭南朝陈。在这长达369年的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国一共经历了30多个大大小小的王朝。在这段封建割据、战乱不断、政权更迭最为频繁的时期，谷帛货币特性的增强与广泛使用，是货币经济衰落的明显标志。

▲魏晋南北朝地图

每遭战乱、灾荒，币制混乱、货币严重贬值，这时候，谷帛的货币作用就会显著增强，这是秦汉以来中国历史上屡见不鲜的事实。“谷帛”二字，细细想来，就是百姓最基本、最原始的吃饭穿衣需求。适逢乱世，人们最大的愿望只不过就是“食果腹、衣蔽体”而已，有钱人可以乱世存黄金，而老百姓在意的不过就是两个字——“生存”。谷帛一直在夹缝中艰难流通着，这是商业经济在历史变革中“退而求其次”的无奈，更是乱世之中人们生存的唯一希望。

这一讲，我借着被时代洪流推上历史舞台的“谷帛”，为大家讲述了魏晋南北朝长达数百年的经济低谷，以及百姓在乱世当中的艰难求生。

我是王丹，让我们相约下一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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