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璐
2019-09-11·阅读时长30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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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您已购买,请登录参加练习生选拔的小女孩从舞蹈室门口经过时,被女团“TGK101”成员们的舞蹈所吸引(丁刚摄/视觉中国供图)
如果,追星是人性?
无论你追星还是不追,现在都很难不被粉圈威力制造的热搜事件触达。起码前不久,你围观甚至还亲身参与了周杰伦和蔡徐坤粉丝的超话大战。相比从前明星的消息只在娱乐版面出现,它今天对社会和经济的渗透率大大提高了。除了八卦,明星的社交数据如粉丝量、代言、带货数等跟经济相关的指标,成了新话题。
我们不能用传统的眼光看待追星,简单粗暴地觉得这是一小撮不好好学习和工作的年轻人的游戏。
不妨,我们先走进这个人群,直观感受一下他们的喜乐。
张熠明强烈建议我从演唱会切入,找到“真爱粉”的效率最高。他是北京华乐非凡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总经理,15年来专注做演唱会,合作过罗大佑、李宗盛、陈奕迅、周杰伦、TFBOYS等各个时代的明星。粉丝是谁,在他那里全都量化成了演唱会真金白银的门票。“用手机点赞、关注都很容易,就算投票需要花钱,10块、100块也不多。可是一张演唱会门票880块钱,这时候还有多少人愿意买?除了花钱买门票,时间成本和交通成本也很高。你不是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当粉丝,而是要赶到现场,花一个晚上去挺一个人。这又是多大的吸引力?”张熠明说。从善如流,我们去看了一场五月天乐队在国家体育场(鸟巢)的演唱会。
距离演唱会开场还有两个多小时,人流就已经造成了拥堵,很多人拿着灯牌、荧光棒,脸上喷涂着五月天IP的彩绘。地铁口距离“鸟巢”进场的安检门大概有一公里远,正好迎着北京夏秋之交,太阳毒辣灼人。人流行进得很缓慢,时常还要停下来,这是特别容易引发暴躁的场景,可观众们的脸上都带着笑,仿佛只要能参与到晚上的音乐盛典,其他都不值得一提。
演唱会在6点半准时开始,伴随着渐热的音乐和气氛,太阳缓缓下山,看台上的荧光棒亮了起来。“鸟巢”太大了,最开始是看到远处的看台上泛起一层蓝色的、透明又发光的薄膜,等到天全都黑下来,才看得清一根根荧光棒汇成蓝海奇观。
接下来就是一整晚的狂欢。其实看台上的观众们只能通过高高竖起的电子屏看清楚表演,可这并没扫他们的兴。开场没多久,很多年轻人就拥到看台的栏杆处,挥舞着胳膊、扭着身体唱了整晚。在表演脍炙人口的歌曲时,乐队故意停了下来,在场的10万观众,如山呼海啸般一起唱完后面的歌词。我颇有几个认识的人当时也在现场,演唱会结束后,她们发朋友圈,说嗓子已经哑了。
似曾相识的场景,我在B站举办的一场演唱会上也经历过。拿出来对比,特别之处在于,B站那场的歌手全部是二次元形象,通过一种“全息真实化摄影技术”站在舞台上,跟旁边的真人乐队一起完成演出。这场演唱会开票20分钟,7000张门票就全部售光了。
真实的人类会为了一个投射在舞台中间的全息投影欢呼吗?当葱色头发、扎着长长的双马尾的虚拟歌手“初音未来”站在舞台上的时候,整个场馆内的荧光棒变成了绿色,喊声骤起。许多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按照同样的节奏和动作挥舞着手上的荧光棒,并且跟偶像合唱。
张熠明15年来几乎每场演唱会都会站在场地里观察观众们的行为。他说:“演唱会其实是一种仪式。它的吸引力在于大家为了共同的精神支柱,同唱一首歌,跳一支舞。你身在其中,可能根本看不清台上,但你为周围的人所感动。我很喜欢看一个场景,年轻人进场的时候像春游一样,拿着票往里冲。出场的时候又是一种梦再美也会散场的感觉。”
这种来自于实践的观察也呼应了人类学的研究。
在不同国家旧石器时代的壁画上,都找到过人们列队跳舞的图案。洛克菲勒大学细胞生物学博士芭芭拉·艾伦瑞克在《嘉年华的诞生——庆典、舞会、运动会如何翻转全世界》中写道,原始人类一起挥舞树枝和踏步,也许还有齐声吟唱和喊叫,来吓退掠食者。舞蹈仪式应该就是这种集体击退动物的场景重演。它让参加到这种仪式的人类活了下来,而当一件事有利于进化的时候,比如吃和繁衍,大自然经常会提醒人类的大脑,让这件事变得愉快。围在一起跳舞唱歌,同样也让人获得快乐。
进入到信使时代,考古学家也在各种文明中找到了狂热舞蹈的踪迹。比如希腊信奉酒与狂欢之神戴奥尼索斯。他是美丽的、中性的,同时吸引男人和女人。他的庆典就是最原始的嘉年华,人们披着鹿皮,发狂地跳舞。芭芭拉·艾伦瑞克写道,神明在很多方面跟当今的艺人相同。流行乐团男主唱的特色是狂暴的嗓音、肢体动作和言语,但他不具有传统的阳刚形象,也不阴柔。戴奥尼索斯同样拥有能力引导听众,使其歇斯底里。他是史上第一位摇滚巨星。
追星和唱跳狂欢几乎跟进化一样悠久。只不过祖先们手里拿着的是树枝和棍棒,现在换成了荧光棒和智能手机,舞台中央的偶像从戴奥尼索斯,到五月天、周杰伦、蔡徐坤,以及摩拳擦掌要冲破次元壁的初音未来们。
那么,我们更加好奇,既然引发愉快的模型没有变化,何以在这个时代造成了更大的影响力?以及,什么样的动力让人们尝试把舞台中央的真人换成虚拟?
2013年9月6日,周杰伦“魔天伦”世界巡回演唱会在台北小巨蛋举行,孙燕姿作为嘉宾(IC photo供图)
巨星,中心化时代的偶像
舞台中央的更迭,血雨腥风。周杰伦和蔡徐坤粉丝的超话大战,毫不夸张地讲,牵动了千家万户的心。2019年7月21日,周杰伦的超话影响力突破了1亿,超过之前一直占据榜首的蔡徐坤。这被看成是“夕阳红粉丝团”以实际行动教育小年轻们,什么叫做作品。
作品对于谁有资格站到舞台的中央当然很重要。
一场演唱会有两个半小时,首先要有足够数量的歌撑得起这个时长。“选秀出来的偶像,现在的做法是,团已经有几首歌了,加上翻唱,三三两两组合的solo,中间是游戏环节。它很像韩国的秀,在韩国连人气演员都能做演唱会,唱几首歌,做两个游戏,本质是粉丝见面会。”张熠明说。
如果再考虑到演唱会的魅力在于狂欢和情感共鸣,就必须有歌手和观众的大合唱。张熠明说:“这个歌手起码要有5首能传唱的歌曲。这个标准太重要了。你讲灯光、舞美、服装做得多好,都只是加分项。鸟巢坐10万人,在鸟巢开演唱会,让我们心里绝对不担心票房的歌手,华语乐坛有4个,张学友、陈奕迅、周杰伦、五月天。他们每人的作品里找出10到20首经典歌曲太容易了。”
有传唱度的歌曲来自于专辑。现在流行的说法是前辈的歌手们都具有音乐才华,通过出一张张专辑成长为巨星,新出道的艺人似乎除了流量,其他什么都没有。
酷狗音乐首席娱乐官季声珊在唱片行业工作了20多年,跟数十位歌手如郭富城、郑秀文、孙燕姿、蔡依林、萧亚轩等进行专案合作,也曾是孙燕姿、辛晓琪、陈洁仪等歌手的经纪人代表,经验跨越传统唱片和互联网两个领域。她说:“传统的唱片生产是中心化的。流行的领导力在唱片公司手上,它创造、包装了歌手,并且带领消费市场喜欢他。当时所有的排行榜几乎是唱片公司操控的,只要公司把专辑做好,宣传给力,歌手很容易在排行榜上有成绩。”
我们看到歌手们在台前颇具才华的演绎,背后经过唱片公司、经纪公司对歌手演唱风格和形象进行定位,及专辑策划、宣传等一系列流程,是集体智慧共创的内容产品。
孙燕姿出道时定位在主打年轻人,当时的竞品还有萧亚轩和蔡依林。萧亚轩打的是美女牌,漂亮性感,长头发,是男生喜欢的女孩。蔡依林打的是邻家女孩牌,单纯、青春,有亲和力,是女孩喜欢的女孩。“孙燕姿在这两个女孩子中间,第一首歌推哪个成功率高?最后在《爱情证书》和《天黑黑》上挣扎,我们拍了两个封面和MV。《爱情证书》走小女生微甜路线,《天黑黑》走中性简单自然路线。”季声珊说。
团队不断观察孙燕姿,发现她的书卷气特别突出。“燕姿的爸爸是大学教授,妈妈也是老师,她整个人的细节,家庭教育是很完整的。蔡依林、萧亚轩、孙燕姿都是女大学生,可孙燕姿在大学生的气质上多了出身教师家庭的教育感,举止很诚实稳重。我们在给她排采访、做媒体活动的时候,会把这个人设通过媒体、专辑去跟消费者沟通。”季声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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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刊主笔、 新消费研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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