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王丹，欢迎收听今天的课程。

万物皆有本，钱币也不例外。今天是整个课程的第一节，让我先从鸿蒙初开的远古时代说起。我们知道，大约250万年前，最早的人类就已经出现。摸爬滚打百万年之后呢，人类终于和茹毛饮血的日子说拜拜了。随着生产力的提升，有了剩余产品，人们一点点学会了你来我往的物物交换。在物物交换进行了一段时间之后，货币诞生了。人类的经济史，也迎来了第一次的高光时刻。在我们这个课程第一板块的中国篇里，我将给大家讲述上古时期，也就是自夏商周起，到始皇帝一统天下的这段时间内，货币在中国文明史当中的故事。

说到古代中国的钱币，大家的第一印象，要么就是天圆地方，刻着“某某通宝”、“某某元宝”的小铜钱、要么就是从袖口里随手掏出来的一把“碎银子”、或者再土豪一点儿，是八仙桌上堆成小山的“金锭银锭”。这些，咱们在今后的课程当中都会讲到，我今天要讲的，是所有这些金属货币的“先祖”——中国第一枚金属货币，商代的铜贝。

说起来，商铜贝跟我还有一层特殊的缘分。1991年，我大学毕业，分配到中国钱币博物馆工作，兴冲冲上班的第一天，就在办公室里碰到了一个老大爷，他带着几十枚商代的铜贝来卖。这些铜贝的古朴和精美给我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至今还历历在目。也是一种巧合吧，我工作后接触的第一个钱币，正好就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种金属货币。

咱们回到正题，铜贝，最早铸造于商代晚期，它的时间下限是公元前11世纪，也就是说，商代铜贝，相比于一度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早的金属铸币——小亚细亚吕底亚人的钱币，还要早出现几个世纪。所以，商代铜贝可以当之无愧地被称为“人类最早的金属铸币”。

▲商铜贝

铜贝，顾名思义，是仿照贝壳铸造的，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它正面中间有一道贝齿。铜贝的表面没有文字，所以也叫“无文铜贝”，大家可以看看文中的配图。

听到这，有人可能会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中国人第一次铸造金属货币，要仿照贝壳的形状呢？这一点，还得从金属货币诞生之前开始说起。

在上古时候，货币家族的成员都来自自然界，有贝壳、龟壳、兽皮等。其中，考古界公认的，中国最早的货币是贝壳，也就是海贝。在距今五六千年的仰韶文化当中，就出土有海贝。这些海贝色泽光洁，坚硬耐磨，体积不大，便于携带。海贝在当时的内陆地区十分珍稀，很难得，特别适合充当商品交换的媒介。所以，当时的人就把海贝当成特殊的商品，当成一般等价物，也就是货币，来使用。海贝是“钱币”家族中的长寿老人，在中国古代，曾流通时间相当长。在汉字里，跟钱币、跟价值有关的字，大多用“贝”作偏旁部首, 比如说信贷的“贷”字、发财的“财”字、贡献的“贡”字等等。从这一点也能佐证，贝壳在人们心中已经和钱币划等号了。

所以，后来的货币制造都仿照贝壳的形状，有石头制成的石贝，有动物骨骼制成的骨贝，有玉石制成的玉贝等。铜贝，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枚金属货币，自然而然的继承了贝壳的形貌。

我们知道，比起石贝、骨贝等手工打磨的贝币，金属铸币要复杂的多，那么，铜贝是如何诞生的？如何成为钱币家族的新掌门的呢？这要从商朝的历史开始说起。

提到商朝，很多人会想到妲己、想到商纣王、武王伐纣等等。商朝存在了六百多年，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有文字记载的王朝。占卜、巫术、甲骨文、青铜器等都是商朝独特的文化标识。讲到商朝，还有一个词，“商人”。商人这个词我们再熟悉不过了。“商人”和“商朝”里都有一个“商”字，这仅仅是一个巧合吗？当然不是。

中国历史上有文字记载的第一个商人叫王亥，他是商国的第七任君主。王亥在商丘驯服了牛马，发展生产，还发明了牛车。有时候，王亥就驾着牛车、拉着货物跑到黄河北岸，和其他的部落做生意，并由此发迹。这样，“商人”的称呼才和贸易联系到了一起。商品、商店、商业这些词也随之产生。如今的商人都喜欢跪拜关公，我们常常能在一些饭馆里、商店里看到威风凛凛的关公像，要我说，也应该给商人的祖师爷王亥，立一尊像，时不时的也上一炷香。

在王亥的带领下，商国人普遍善于经商。贸易的发达，让商国的国力逐渐增强，并最终在公元前1600年左右消灭了夏，以“商”作为国号，建立了新的王朝。

商朝建立之后，人们在黄河流域的肥沃土地上，开始了更大规模的农牧业生产。五谷——稻、黍、稷、麦、菽，六畜——猪、牛、羊、马、鸡、狗等，得到了广泛的种植和饲养。围绕着农业生产，天文历法出现了。农具也得到了“升级”，社会生产力大幅度提升。一部分农民，离开了土地，专门从事手工业。而手工业产品大部分都是用来交换的，这就更刺激了商业的繁荣，商朝的经济就这样一步步地发展起来了。

经济发展了，对货币的需求也就更大了。到了商后期，天然的海贝越来越不够用，人们迫切需要一种东西来代替海贝行使货币的职能。这种东西呢，必须容易获得、还得方便使用。之前的石贝、骨贝、玉贝等，由于制作过程费时费力，效率不高，已经无法适应经济发展的需要了，于是可以大规模量产的货币，就势在必行了。

那么，这种货币如何生产？使用什么材料生产呢？

众所周知，中国的青铜文化源远流长。早在4000多年前的龙山文化时期，就已经可以从矿石当中冶炼出铜，再加入锡或者铅，去制作青铜器皿了。到了商朝，青铜的冶炼和铸造更是达到了鼎峰。考古学家在商朝晚期都城遗址——也就是殷墟，发现了4处铸造青铜的作坊，其中最大的一处，面积达到了10000平方米以上。所以说，在商朝，用青铜技术来铸造钱币，是小菜一碟。

此外，用青铜铸币，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

▲四羊方尊

大家对四羊方尊、司母戊鼎这些青铜器珍品，一定不陌生。其实，商朝的青铜器往往与权威和地位相伴，很少用做农具，普通老百姓也很难拥有一件青铜器皿。所谓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也就是说，在当时的统治者眼中，只有宗教、政治、军事这样的国家大事才配得上使用青铜。货币是王权的象征，当然配得上，也必须使用青铜铸造。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帝王的无限地位啊！

于是，在经济发展的催化之下，在发达的青铜冶炼业的支持之下，在王权思想的控制之下，铜贝，顺理成章地登上了历史舞台。

围绕着铜贝，一个以强大帝国为背景，以青铜产业为引领的原始的工商业体系也得以形成。   

铜贝鞠躬尽瘁地行使着货币的职能，商业进一步发展，私有制越来越明显，政治上越来越集权。最终，使得商王的权力越来越大。从积极意义上说，这有利于建立完善的职官制度、组织大型的社会生产、扩大与周边的交流等。但是，过犹不及，王权的一天天膨胀，默默地为商朝敲响了丧钟。

商朝的最后一个帝王，商纣王帝辛，是人人皆知的昏君、暴君。上台后，纣王到处搜刮美女，这些美女里最有名的就是妲己了。为了享受，商纣王大兴土木，修建各种娱乐场、度假村，甚至搭建了当时全亚洲的最高建筑，超豪华的宫廷娱乐场——鹿台。据说，鹿台方圆三里，高达千尺。商纣王为了自己的荒淫无度，只能不断地加重赋税。大臣们心里不乐意，老百姓更是敢怒不敢言。就这样，王权的强度超出了社会允许的范围。纣王的暴虐与昏庸严重损害了经济的进步；商王朝的国力每况愈下。最终，导致了商朝的灭亡。

皇皇殷商，成也商业，败也商业，真是造化弄人。

虽然，铜贝早已被它优秀的子孙后代拍在了沙滩上，结束了它在历史长河中的短暂使命；殷商宏伟的建筑也早已被历史掀起的沙尘所掩埋，青铜业的辉煌盛景也已不再。但文明是一株不断攀升的常青藤，当我们站在更高的藤蔓处回望，一切都会变得清晰起来。

从以物易物的实物交换，到龟甲、海贝等作为一般等价物的出现，显而易见，人类的经世智慧自数千年起便已萌芽；从王亥赶着牛车渡河贸易，到商国积蓄力量消灭夏朝，商业的力量正在改变着世界的权力结构。     

从商朝农牧业的蓬勃发展，到青铜冶炼技术的大大提升，我们可以知道，农业对手工业的滋养正是中国经济的起源。

从商朝末期经济繁荣导致的集权专制，到暴虐的商纣王最终的溃败退场，冥冥之中提示着后人，经济对政治可以促进，也可以反噬。

这一讲，我们介绍了商铜贝，和它背后的商朝的故事，这是中国经济繁荣最初的发端，更是中国经济早期的结构脉络。

我是王丹，让我们相约下一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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