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中读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张敢，是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艺术史论系的教师，主要从事西方美术史的研究，特别是文艺复兴和西方现当代美术。

在文艺复兴时期涌现出了很多非常杰出的艺术家，其中莱昂纳多·达·芬奇应该是这个时期最具代表性的一个人物。今年正好是莱昂纳多·达·芬奇逝世五百周年，我想，这是我们再一次了解文艺复兴时期伟大艺术家的非常好的契机。莱昂纳多·达·芬奇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他的身上有哪些气质和特点是非常珍贵的、在今天仍然会引起我们兴趣的呢？

▲达芬奇自画像，1513年。

达芬奇的天才之路

其实，莱昂纳多·达·芬奇是一个求知欲非常强的艺术家，同时他也是一个非常全面的，在艺术、文学、数学，甚至力学、机械、工程、建筑等等各个领域都展示出自己非凡才华的艺术家。他最重要的、最吸引我们的就是他那种不竭的好奇心，以及在他身上所展现出来的创造力。而这种创造力，恰恰是我们今天年轻一代需要从他身上学习的东西。从人类历史上来看，达·芬奇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这种重要地位的获得，在于他对当时各个重要的科学和艺术门类所做出的非常重要的贡献。这些贡献在今天看来，可能和我们现在非常发达的科学技术相比，是显得比较肤浅的。但是在当时，他所有的贡献都是开创性的，比如对人体解剖的研究，在当时就是一个非常有开创性的成果。再有他对宇宙星辰的观察、对自然万物的表现，在这些方面他都做出了自己非常惊人的贡献。

有人说，达·芬奇是一个天才式的人物，其实我想，他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无师自通的，他的很多才华也是通过他的勤奋、他的努力来不断获得的。恰恰是那种求知欲，让他对各个领域都有所涉猎，最终使他成为一个全能的renaissance man——所谓的文艺复兴时期的人，如果引申的话就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

在美术史上，莱昂纳多·达·芬奇的地位更是举足轻重，他的成就主要体现在他对绘画的贡献上，他其实也从事雕塑，他在建筑方面也有自己的建树。

当然，对于知识的获得，并不是所谓的无师自通的，今天看来都是因为他的非常好学的经历。他在14岁的时候，就进入到当时佛罗伦萨一个非常著名的画家——委罗基奥的工作室。委罗基奥其实已经教给了他很多关于如何表现自然、如何表现艺术的一些手法，包括如何进行基本的运算的一些知识。所以通过这样的学习，莱昂纳多·达·芬奇在艺术方面的才华得到了委罗基奥的赏识，另外他也通过跟委罗基奥的学习，掌握了很多相关的其他学科的知识。

我们知道，莱昂纳多·达·芬奇是个私生子，他父亲是个公证人，私生子是不能够继承父亲的职业成为一个公证人的，而这反而成为了莱昂纳多·达·芬奇的一个优势，也就是他不必费心去成为一个他并不想成为的人。恰恰是他前进的道路被阻隔的时候，他反而是发现了更广阔的一片天地。他把自己的才华完全运用到艺术的领域，而这些探究对后来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莱昂纳多作为一个全才式的人物，他的很多成就，包括他的很多对于自然界、对艺术的探究都体现在他保存下来的数千幅的手稿里面。莱昂纳多是一个充满好奇的人，他随身总是带着一个小的本子，在这些本子里面记载了他对于世界的一些看法，当然也会随手画下他看到的、他认为奇奇怪怪的事物，比如湍急的水流，他会非常感兴趣，而这些漩涡性的纹样，又会被他用在人物的卷曲的头发的处理上面。

▲《达芬奇手稿》中对水流的研究

而这些手稿当然不仅仅和艺术相关，还有达芬奇描绘的大量的对于建筑的理解，包括对数学的看法。事实上，大家也知道，莱昂纳多·达·芬奇并不是一个精通数学的人，但是他一辈子都想尝试掌握数学领域的奥秘。另外莱昂纳多·达·芬奇还在解剖学方面做出了很多的贡献。当他解剖人的尸体的时候，除了了解人的结构之外，他更想探究的是在这些尸体里面是不是包含人的灵魂。今天看来可能是有些可笑的追求，但是在当时来说，却是一个非常大胆的尝试。他希望能看到人自身的价值到底是从哪些地方体现的。而这些也反映了当时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精神的成就。

▲达芬奇手稿

实际上，莱昂纳多·达·芬奇一生留下来的完成的作品不是很多，一般认为只有十几件是完全由他自己完成的。虽然只完成了十几件作品，但他为什么能够在美术史上享有这么高的地位呢？实际上，在他的很多作品里面，即使那些没完成的，也展示出了他要在艺术上面精益求精、不断探索的精神。有些作品他是故意留下来，留待后来他对艺术不断钻研以后，取得了新的知识，再把这样一些新的技法、新的成果，不断地在这些作品上去完成，精益求精地去推敲的。比如说像他的非常著名的《蒙娜丽莎》，这件作品他实际上一直带在身边，他并没有把这个作品画完以后就交给他的雇主。他之所以要这样干，是为了不断地把他的心得体会，在后来不断地放到他的作品里面去。这样，可以使这个作品不断地完善。

▲达芬奇，《蒙娜丽莎》，1503年-1505年。

《蒙娜丽莎》：西方传统艺术的代表

《蒙娜丽莎》在今天已经成了西方美术史上一个非常有代表性的作品。大家知道，20世纪达达艺术，比如我们知道杜尚曾经就在《蒙娜丽莎》的脸上加上了小胡子。他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让我们欣赏一个长了胡子的蒙娜丽莎。而实际上，他是把《蒙娜丽莎》作为西方传统艺术的代表来讽刺或者来颠覆的，但是他讽刺和颠覆的不是《蒙娜丽莎》本身，而是它所代表的西方的传统价值和文化。那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杜尚之所以选择了这样一件作品，也显示了《蒙娜丽莎》在西方艺术史上的地位和意义。

▲杜尚重画过的蒙娜丽莎：《L.H.O.O.Q.》，1919年。

除了这一点以外，我们还知道《蒙娜丽莎》之所以引起后人的关注，也在于比如说他对人性的表达，特别在他对一些绘画技法的运用上面。比如我们称之为渐隐法或者晕涂法的方式，意大利里面叫sfumato。这种表现方法，在表现人物的亮部向暗部的微妙转折这方面，超越了前人的基本技法。所以，这样的一种表现方式，也决定了《蒙娜丽莎》它所体现出来的高度的艺术上的成就。当然包括《蒙娜丽莎》脸上非常神秘的微笑，以及它背景当中非常神秘的对风景的表现，都代表了莱昂纳多·达·芬奇对自然的一种探究，对人性的一种表达。所以我想，《蒙娜丽莎》这样一件作品，之所以在美术史上能够具有这么高的地位，和它在艺术上取得的成就是分不开的。

但是其实如果大家了解《蒙娜丽莎》的历史的话，我们会知道，《蒙娜丽莎》这件作品本身也命运多舛。在莱昂纳多·达·芬奇去世以后，他把它捐给了当时的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后来这部作品又进入了卢浮宫。我们知道，在20世纪初的时候《蒙娜丽莎》还曾经被人偷走，这更增加了《蒙娜丽莎》在艺术史乃至全世界文化中的知名度。我们知道《蒙娜丽莎》唯一一次离开法国、远涉重洋到美国，是在约翰·肯尼迪执政的时候，作为法国和美国友好象征的使者，来到美国去展出。此后，《蒙娜丽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法国。所以从这样一些事件，也凸显出了《蒙娜丽莎》在文化史上的地位。当然我们知道莱昂纳多·达·芬奇他一生的创作不仅仅是一幅《蒙娜丽莎》，还有很多非常精彩的作品，在后面我们会详细地论述他在作品中间所体现出的创意和创新的手法。

▲《蒙娜丽莎》在美国巡展

艺术史学家雅各布·布克哈特Jacob Burckhardt说，文艺复兴有两个非常重要的成就，一个是世界的发现，一个是人的发现。世界的发现，就是这些艺术家们对周围的自然界所保持的这种非常旺盛的好奇心和探究的意愿；对人的发现，主要是对人自身的价值的一种体现，特别是在他们的作品里面。当他们去研究人的结构的时候，这里面充满了对人的自身价值的认可。而在莱昂纳多·达·芬奇的作品里面，我们感受得到他是一个对自然界、对人都充满了好奇的人。所以他的作品，一方面，我们可以看得到，他在对对象的表达上非常精确，但同时这种精确不是他所追求的目的，而是他再现的一种方式。其实真正决定他的作品在美术史上的地位恰恰是他的这种想象力和创造力。

所以莱昂纳多·达·芬奇身上所表现出来的种种气质，可能对于今天的艺术家而言都是一个很好的典范。在今天，如果一个艺术家要去表现周围的世界的时候，我们首先要像达·芬奇那样去了解它，去钻研它，然后再去表现这个世界。这样表现出来的作品，是有生命力的，有丰富的精神内涵的，而不是表面的一层表皮。而莱昂纳多·达·芬奇的大量作品，其实都让我们看得到他所表现的这些人物所体现出的精神面貌和内在的精神气质，而这是后来的很多艺术家所难以企及的。

所以我想，在今天我们仍然有必要去了解莱昂纳多·达·芬奇这样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艺术家。我们也同样有必要去了解莱昂纳多·达·芬奇在艺术上的创作，以及他在人类文化史上非常重要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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