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读书
2019-04-11·阅读时长14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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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十七世纪三十年代锁国以后,日本人再未正式踏访中国。直到一八六二年,一艘旗号“千岁丸”的日本官船驶入上海,才开始中日之间的破冰之旅,也开辟了近百年的血火之路。船上以各藩武士为主,他们广泛结交中国儒生。一次,一个中国儒生赋诗书写在扇面上,诗中有纳贡的事和蛮王等字句,于是日本武士勃然大怒,当即扔掉那把扇子说:“我们神国的天皇,万古无变,世上无与伦比。你岂能将他与北虏王相提并论。你这个可恨的腐儒,实在失礼。”记载此事的日本人,直夸这个武士胆量十足,好像当年的大伴古麻吕,而古麻吕敢在唐玄宗宴请各国使节时因座次安排问题凛然抗争,长期以来一直被日本人视作豪气英雄。
这种被日本人津津乐道和大书特书的事情,中国人往往不放在心上而轻忽视之。但实质上,在二十世纪之前的几千年里,却流行着中国人的某种“集体无意识”,也蕴藏着周边国家(特别是日本、朝鲜和越南)的某种心理情结。更重要的是还显示着日本的特殊性。一般流俗所见之日本,是一个善于学习的国度。当隋唐强大时学习中国,当西方强大时学习欧美,学习速度之快、学习烈度之大,常常令人咋舌。但人们常常忘了,日本不仅是一个善于学习强者的国家,还是一个善于颠覆强者的国家。后一种冲动,潜伏之长、蓄劲之久、爆发之烈,同样令人咋舌。
古代中国久已形成了一套相对成熟的天下观,既用以表述政治哲学上的自我追求,也拿来规划本国及周边其他国家的内外秩序。古代中国的意识主体是活跃于中土、中原、中国、九州又或神州大地上的华夏民族,他们奉天承运,以道德自主和实践后果来见证天命所归,尊崇政治大一统,把国家的都城以及统治权所辖领域视为天下的中央,而四方之地则有四夷之族(北狄、南蛮、西戎、东夷),根据距离远近的不同而有所谓“五服”制度,根据时势强弱的不同又有所谓“征伐”和“声教”之异,目的所在或是希望以华夏化夷狄,或是期待四方慕德来朝,总归是华夷一家,万邦协和。这一套天下体系,既如赵汀阳所言,在理念上是至广无外的,因为天下就意味着天地之间无不覆载,是“整个世界的内部化”;又如葛兆光所言,根据礼仪的系统规范而不断区别乃至强化内外、华夷和尊卑的上下等差序列。古代中国的天下体系,在文化上表现为华夷秩序,在政治上表现为宗藩关系,在经济上表现为朝贡贸易,在历史上则形成了所谓的“东亚文化圈”“儒教文化圈”“汉字文化圈”。这种历史的实际表现,既说明了古代中国天下体系的效用,也反证着它的限度。
所谓“华夏”或“中华”,从字源上来看源自地域概念,作为民族之称,其主流趋向代表的并非血缘意义,更取决于文化、制度、礼仪、风俗和价值观。因此,尽管中国人总是强调“裔不谋夏,夷不乱华”和期待“用夏变夷”,也总是恐惧“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如线”,但华夷关系却并非先验和绝对的,而是相对的,也是可以通过制度变革、风俗改造和礼仪实践而相互转化的,所谓“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这种变通性有利于促进中国境内各民族的融合及域外各国家的交流,也为少数民族入主中原提供了合法性的蹊径和正统性的说明,同样,还给日本在中华世界力争天下提供了逻辑上的可能性。当然,更关键的是,“作为前近代东亚地区的‘通念’,‘中华’,本是道德价值、经济实力和政治能量的至高体现”(韩东育:《从“请封”到“自封”:日本中世以来“自中心化”之行动过程》,220页),而这也恰好是诱惑域内外各族群竞相争夺中华象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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