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减七）

在浩如烟海的西方古典音乐中，有一类作品由于作曲家还在创作过程中便被死神召去，成为了未完成作品。它们不仅属于作曲家晚期风格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被直接烙上了死亡的印记。作曲家在不久于人世之际，技法与思想均处于最成熟的时期，并或多或少带有直面死亡的超然心境，风格较之以前也大不相同。未完成作品则是其晚期风格的顶点，是作曲家在音乐中实现自我的终极。此外，这类未完成作品还因其自身的残缺形态具备了断臂维纳斯般的独特美感，因此，人们在演奏这类作品时，通常乐于保持作曲家手稿的原始面貌，在其停笔处以无尽的休止来营造音乐被死亡拦腰折断的神秘体验。这一做法被惯用于巴赫《赋格的艺术》、舒伯特《“未完成”交响曲》、布鲁克纳《第九交响曲》等未完成作品的演出中，然而莫扎特的《安魂曲》却是一大例外。

莫扎特的《安魂曲》不仅是作曲家最伟大的作品之一，也可能是未完成作品中艺术成就最高的一部。不过，由于原始版手稿完成度很低，如今在唱片与现场中演绎的《安魂曲》版本几乎均为莫扎特的学生绪斯迈尔（F.X.Süssmayer）所续写，人们鲜有机会听到这一杰作在作曲家笔下的原初形态。而在2015年1月的慕尼黑海格力斯音乐厅，迪杰斯特拉（Peter Dijkstra）指挥巴伐利亚广播合唱团与不来梅德意志室内爱乐乐团上演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音乐会，非常难得地将莫扎特原始手稿的《安魂曲》搬上了舞台。出于弥补原始版时长过短的现实考虑，音乐会还演出了其他作曲家的名作，本场音乐会的编剧费因（Markus Fein）充分利用这一特点，以精心的选曲与编排，为人们带来了一场极富艺术价值与仪式感的音乐体验。费因认为在音乐会中“仅仅请到优秀的音乐家登台演出还远远不够，更重要的是利用音乐塑造出某种人生哲学与理念”。因此他为这场音乐会设计了两条相互穿插与关联的主线，一条即莫扎特原始版的《安魂曲》，另一条则是精心选取的从珀塞尔、巴赫到勃拉姆斯、利盖蒂等人的作品。这些音乐虽然创作时期和风格差异很大，但均带有对死亡主题的描写与思考，与《安魂曲》形成了跨越时空的呼应，并带有类似巴赫受难曲中众赞歌诗句的评注意味。费因的初衷是“希望这样的解读方式能被听众理解为莫扎特本人的葬礼音乐，而这一理念隐含于音乐会曲目自身的内容与内在逻辑中”。也正因如此，这场演绎莫扎特《安魂曲》的音乐会被命名为“献给莫扎特的安魂曲”（Requiem für Mozart）。我们不妨走进这次现场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