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畅
2017-10-26·阅读时长11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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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河北省涞水县南峪村时,正是连绵秋雨过后,空气中混着乡野的清新,眼前群山如黛,云绕山巅。我住的“麻麻花的山坡”民宿7号院有四间房,环抱一爿竹林。与院内的现代感形成反差,从院外看上去,倾斜的屋顶上覆着参差的青瓦,下面是饱经岁月的土墙,一派古朴的气象。
在南峪村,这样的民宿院有8套,除了一个位于山坳中的主村村口,其余都散落在两旁的山坡上,藏在密林里。走在村中,柏油马路齐整,路旁村舍院落的墙面是一水的青灰色,村里只有游客所住民宿保留下古旧。
与南方民宿大多处在国家级景区或古村落中不同,这个北方村庄散落在一座不起眼的山周围,民宿所在地更是藏在山坳的最深处。节假日游客络绎不绝,却只能完全依靠导航才能找到目的地。
“一年多以前,村里还破破烂烂的,遍地垃圾。”村民崔美涛是7号院的房主,他向我回忆闭塞的环境给家乡带来的贫穷。其实,南峪村的地理位置不错,最北端距离北京房山仅两公里,野三坡、十渡、百里峡景区也都在它周围。但地形成为发展旅游的最大阻碍,村子处在一个口袋地形上,又横着一条拒马河。抗日战争时,山拦水阻是逃难的村民定居至此的原因。但敌人发现不了的地方,和平年代游客也几乎过不来。即使2014年开通高速,南峪村又藏在了高速路穿过的山后,大量客流从野三坡的出口下来,根本看不到这里,以致去年以前,山坳里的村庄,没有一个游客来过。
村里发展不了旅游,村民纷纷外出谋生。上世纪80年代,野三坡景区逐渐兴盛。张润源是本县人,长年在南峪村扶贫,他向我介绍:“想离家近些的村民,就去周边景区做做工程,或是在饭店里谋份工作;想挣得多些的人,就去北京工地干活。”老旧的房子空置下来,不少就废弃了。当张润源来到村子考察时,200余户的村落,60余套院子已荒废,“有些连屋顶都没了”。村庄凋敝,2015年全村224户,有64户贫困户,人均年收入不足2300元。
“村里的劣势,在我们看来却是优势。”2016年6月,民宿品牌“隐居乡里”创始人陈长春被中国扶贫基金会找来,商讨在村里发展民宿,他与合伙人金雷在此觅得商机。金雷告诉我,全年客流在旺季和节假日期间过度集中,是景区周边的农家乐普遍存在的问题,“客人多的时候,人手不够,客人少的时候,人手又富余,服务不好,成本还高”。为此,他们瞄向了周末度假的需求。
据他们调查,北京高消费阶层中,周末到周边休闲的家庭起码有200多万。“这些人消费能力惊人,他们不为看景儿,只为能找个幽静的地方,舒舒服服待两天。”南峪村到北京城区仅两小时车程,环境清幽,有许多闲置空房可改为民宿,又有不少四五十岁的妇女可培训为专业服务人员,正符合他们的要求。
同年初,河北省“美丽乡村”工程在南峪村整修道路、建排水系统、改造全村的房屋外立面。村中基础设施齐备,金雷只需改建房屋,打造民宿。他改建的标准是“体验胜于形式”。“我们的目的是让游客体验乡村优美的环境,所以室内尽量减少分散客人注意力的多余装饰,满足客人基本的住宿需求,与在城里居住同样方便即可。”刚起步,他们决定先做两个样板给村民们看看。1号院选在相对喧闹的村口,用作接待客人参观的样板间,2号院用于居住,选在安静的山上。
然而,不见先例,村民根本不信金雷描绘的前景。“景区周边的农家乐一宿也就80、100块。跟村民说一天能卖两三千,村民认为是在说笑话。”第一期选中的两处院址是村干部费尽口舌才谈妥的。
金雷看到的是山坡深处两个几乎并排的小院,一个院中有一片玉米地,一个种着几棵花椒树。经他考察,院中堆满杂物,屋前搭着棚子,两个院的房屋墙面斑驳,室内的墙体、梁柱开裂,屋中有灶有炕。他告诉我,这两个院子太小,不够他们的运营尺寸。为了做两卧室,他打算拆掉隔墙,把两个院子拼在一起,再借助两个院子原来的夹缝,做一个公共空间。房间内重新布局卫生间和卧室,把卫生间放在公共空间两侧,天然将两个卧室隔开。在卧室的端头和面对山坡的后墙开设窗户,使人在屋中能直面自然。同时,加固屋顶,保留房屋的主墙体和梁柱结构,复用钢结构加固。屋外,保留主墙面和门窗上的拱券结构,以及门前的花椒树。门前铺上木道,放上两把椅子。用石块重新垒砌院墙,在玉米地里种一排竹子,从大路口引一条石子路,铺洒进院里。
但是,本就将信将疑的房主看到金雷的图纸,发现旧房只改不拆,一下恼了。“有一天我带着助理到山上考察,被堵在了工地上,村民找人拿着家伙就要跟我们干仗。山上没信号,下山又只有一条路。”金雷对其中的一次冲突记忆犹新,“我装成油工,他们没发觉,才放我下去。”僵持之下,村书记和中国扶贫基金会的工作人员反复做工作,把“隐居乡里”之前做的民宿案例给村民看。村民不放心,跑过去亲自考察。直到金雷把建房的主料运来,村民看见几大车材料运进来,大部分是钢材,知道真有大动作,才从对抗转为观望。
2016年8月,两个小院终于完工,10月正式运营,村民的质疑烟消云散。年底,村合作社盈利20万元。今年6月,第二期的6套小院开始运营。8个小院,仅9月一个月,盈利二三十万。陈长春告诉我,他们即将修建第三期7个小院。
然而,莫干山等地民宿经营的问题提醒我,外来资本进入村庄,租用村民闲置的房屋做民宿,虽然民宿经营者获利颇丰,整体乡村得到的实惠却很有限。而那些出租房屋的村民,起初会被眼前每年上万元的租金打动,但眼见民宿的收益比租金丰厚得多,往往会觉得自己受骗,与民宿店主产生纠纷。在村里,法律起不了治本的作用,只会落得两败俱伤、一地鸡毛的结果。更别说这样的贫困村,凭什么能够把民宿卖出高价?建造一晚住宿费比村民一年收入还高的民宿,村民又会乐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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