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意外的摩擦

乌俄在刻赤海峡的这次摩擦演化成了一场罗生门。人们已知的事实是：在11月25日上午7时，由乌克兰海军的两艘炮艇和一艘拖船组成的船队试图通过刻赤海峡大桥，从黑海进入亚速海时，遭到俄罗斯舰艇阻拦。根据乌克兰海军新闻局的消息，俄一艘舰艇故意撞击乌海军拖船，并向乌海军一艘炮艇开火，造成6人受伤。目前乌海军3艘船只及船上的23人被俄方扣留。

对于这起事故的责任，双方各执一词。乌克兰方面称，他们已事先通知莫斯科，其海军舰艇将在该地区航行。俄罗斯则否认已收到通知。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公共关系中心27日称，在引发此次事件的一艘乌海军炮艇上找到的文件显示，其任务是从位于乌克兰南部的敖德萨（Odessa）秘密抵达亚速海北岸港口别尔江斯克（Berdyansk）。而在该炮艇上找到的一份手写笔记记录了俄罗斯制定的刻赤—叶尼卡列运河通航规定。

无论事实真相如何，这场短暂的交锋都不令人感到意外。自2014年乌克兰危机爆发，克里米亚公投独立加入俄罗斯以来，黑海和亚速海水域的升温就已经不可避免。

克里米亚半岛延伸进黑海，它的东翼与俄罗斯的刻赤半岛在黑海北面形成一个“怀抱”。“怀抱”内即是亚速海。这个“怀抱”留有一个窄窄的开口——刻赤海峡是连接黑海和亚速海的唯一通道。亚速海的面积不大，最深处也只有14米，但由于它与顿河相连接，俄罗斯内河航运南下黑海就必须通过它和刻赤海峡。同样，乌克兰在亚速海沿岸也有一些港口城市。苏联时期，亚速海是苏联的内海。苏联解体后，它成为乌克兰和俄罗斯的公海。两国在刻赤海峡界定问题上一向分歧严重。乌克兰方面认为，必须根据国际法划分亚速海、黑海和刻赤海峡的水域，以确定相关国家在该地区的主权边界。俄罗斯方面则主张，在亚速海和刻赤海峡只划分海底边界，水面边界不划分。俄还建议把亚速海和刻赤海峡确定为两国的领水。90年代开始，两国不时在这一问题上产生摩擦，并开始谈判，至2003年底终于签署了一份合作协议，同意两国共同开发利用亚速海和刻赤海峡，并对第三国船只做出限制，同时表示将就刻赤海峡水域的法律地位展开进一步谈判。

人们还没有等来进一步谈判的结果，2014年，克里米亚公投独立加入俄罗斯就改变了整个水域的情势。亚速海的咽喉已完全被俄罗斯控制，其东面、南面和西面已被俄罗斯包围，几乎成为其内海。坐拥克里米亚的俄罗斯顺水推舟，将半岛周边水域和刻赤海峡视为俄领海，但乌克兰和西方国家拒不承认俄对克里米亚的主权。

2014年4月，俄罗斯政府迅速宣布要在刻赤半岛和克里米亚半岛之间的刻赤海峡建立一座大桥。欧盟对参与这一工程的企业展开了制裁。根据相应法案，因参与桥梁建设，这些公司的资产在欧洲多国被冻结。欧盟还禁止个人和法人实体向被制裁公司提供任何融资渠道。尽管如此，2018年5月，这个俄罗斯政府重大工程项目还是提前半年通车。在通车仪式上，普京亲自驾驶一辆卡车从刻赤半岛开往克里米亚。

大桥对于俄罗斯的意义是多重的。它是克里米亚与俄罗斯本土之间人员物资往来的重要纽带；从军事层面考虑，这座大桥也有利于俄军更快地部署到克里米亚半岛，加强对于该地区的控制，扩大在黑海的军事辐射；再者，大桥的建设和落成也加强了俄罗斯对这片水域的实际控制。从建桥开始，莫斯科已经要求乌克兰船只通过自己的授权程序穿越海峡。大桥的建设规格也对通过船只提出了要求。

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利益此消彼长。俄罗斯避免了西方进入亚速海威胁自身腹地，稳固了对克里米亚半岛的实际控制。而乌克兰东部的分离武装，不再需要担心在海上遭遇围剿，只需要对付顿巴斯停火线的乌军。

乌克兰失去了对亚速海的能源、渔业、旅游业的控制。它在经济上的损失不止于此。距离基辅800公里的马里乌波尔（Mariupol）坐落在亚速海西岸。2014年春天，它一度被乌克兰东部分离武装控制。现在，它距离乌克兰政府与反对派武装冲突的战争前线也不过20公里。这座50万人的城市和别尔江斯克有两个乌克兰最重要的钢铁厂，也是谷物出口的通道。原本乌克兰会比从前更需要它们——在失去克里米亚的塞瓦斯托波尔港之后，别尔江斯克和马里乌波尔开始接收以前克里米亚港口承接的一些货物运输。但事实是，马里乌波尔曾经满负荷运行的巨大起重机丢了不少工作。根据乌克兰官方的统计，克里米亚大桥33米的限高使原来的144艘船只不再能够抵达马里乌波尔，这一项就使得该港口失去了30%的收入。通过克里米亚大桥的船只要接受俄罗斯海上边防部门的检查。马里乌波尔港负责人曾告诉媒体，这样的检查通常要花三到四个小时，但是排队等待检查则需要五天。每在刻赤海峡等待一天，航运公司就要损失5000～1.5万美元。很多航运公司对进出亚速海不再感兴趣了。从今年4月中旬开始，俄罗斯边防军扣留了150多艘准备前往或离开乌克兰港口的外国船只。8月14日到21日，俄罗斯一度彻底关闭了刻赤海峡。

马里乌波尔的货物从2015年的890多万吨减少到2017年的650万吨。据乌克兰媒体报道，与去年同期相比，今年前七个月，马里乌波尔港口的收入又大幅减少25%。而在乌克兰冲突之前，仅2013年就有1500万吨货物通过马里乌波尔。

作为回应，今年9月8日，乌克兰海军宣布要在港口城市别尔江斯克部署两艘装甲炮。这是乌克兰向海上部署更多船只、海军陆战队和大炮的计划的一部分。为了支持海军的建设，乌克兰地面部队于四天后宣布乌克兰将在海上建立永久领土防御结构，在部署导弹和火炮的基础上加强其地面部队，并与空军一道为该地区“提供可靠的海防”。在9月23日，乌克兰方面就曾经试探俄罗斯的态度。两艘乌克兰海军的船只“顿巴斯”号指挥船和“科列茨”号拖船穿过黑海刻赤海峡地区，从敖德萨离开，前往亚速海的别尔江斯克。乌克兰方面称两艘船刚到亚速海，就被俄罗斯的七艘军舰严密监视。俄联邦安全局克里米亚边境管理局发出消息称，两艘乌克兰海军的船只接近克里米亚海岸，包括俄专属经济区。这次试探并未造成摩擦，双方都保持了克制。俄方称，两艘船只在俄罗斯海港公司（Rosmorport）刻赤海峡船只运行系统中请求获准通过航道，两艘船只“根据现有的规定被纳入了沿刻赤海峡通行的船队。我方正保障领航，我们的工作是保障航海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