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若茜
2018-10-31·阅读时长9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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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您已购买,请登录伊恩·麦克尤恩坐在我的对面,穿着一件绛紫色的V领毛衣,露出墨绿色的衬衫领子和袖口。相比网上大多数的照片,他脸上的线条松懈得更加随和,头发和眉毛也白了许多,就好像在提醒:麦克尤恩已经70岁了。他说,年纪使他开始回头辨认自己生命里的那些转折点,那些当时并不会发现,事后才意识到的重要时刻。如果要写作一篇小说作为自己的生日礼物,他的主题也许正是“年轻时的一个选择会如何改变你的人生轨迹”,就像他的小说《在切瑟尔海滩上》结尾的部分。
实际上,如果不是最近出版的《我的紫色芳香小说》在书封上印了“庆祝麦克尤恩七十岁生日之作”这些字,他的年龄应该是很容易被忽略的。不管怎么说,他依然清瘦、挺拔。更重要的是,他在写作上始终充满活力,保持着每一两年就会出版一部新作的频率,关注当下的热门话题——即便他已经写作了将近50年。
年轻时,他钟情悲观主义,写作初期的作品里充斥着黑暗的负面情绪。像短篇小说集《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床笫之间》,长篇小说《水泥花园》《只爱陌生人》,这些被他形容为“幽闭恐惧症般的、反社会的、表现怪异的两性关系和性欲的黑暗作品”,使他如愿在更多人钟情写作中产阶级婚姻生活的上世纪70年代的英国文坛中脱颖而出,那时候,他们叫他“恐怖伊恩”。
“恐怖伊恩”的写作持续了10年,直到《时间的孩子》,麦克尤恩才进入自己的第二个写作阶段。在他看来,35岁到55岁,对一个作家来说是非常棒的阶段,既保有年轻时的创作火花和疯狂念头,又拥有更成熟的思虑。他开始遵循现实主义的传统,在写作前花费大量时间进行背景研究,以便去理解一些专业职能,比如脑外科医生、律师、工程师、科学家等等。研究的深入程度可以小说《爱无可忍》为例,书后附录的“临床病例史”曾让一些美国评论家信以为真,还为此批评他太拘泥于对那些病例的基础研究。
到了最近的两部小说,麦克尤恩结束了这种倚重背景研究的方式,他的写作再次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完全借由想象进行。比如《坚果壳》,选用了一个胎儿的视角来写作,麦克尤恩说,这是他在50岁时不可能想到的。“年纪大了以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会变得更加自由。”
《坚果壳》是一个对《哈姆雷特》进行重塑的故事,尚未出生的9个月大的胎儿,在子宫里洞悉了母亲和叔叔密谋杀害自己父亲,意欲霸占祖产的计划。据说,这个想法是麦克尤恩在一个无聊会议上开小差时“收到的礼物”——他总是这样形容突如其来的灵感。当“我头朝下,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这句话出现在他的脑子里,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写好了半本书。而书的结尾,就是孩子出生。
除了特殊的写作视角,小说中一句原本无关痛痒的形容也让我印象深刻:“他们的言语悬荡在空中,就像北京的雾霾。”因为就在读到这句话的几天后,麦克尤恩与他的夫人一起,在一个雾霾天里,第一次来到了北京。
此行,麦克尤恩是受中国人民大学和上海译文出版社之邀。在首场公开活动人大的“21大学生国际文学盛典”上,他发表了一篇关于数字革命的演讲。据说,他正准备出版的一部新作就是关于人工智能的。他把故事背景设置在了1982年,并稍稍加快了当时的科学进程:一个30岁的失败者,买了一个男性形象的机器人回家,这个机器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自然人。之后,他爱上了主人的女朋友。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已经被人类写烂的老套的三角恋故事。而麦克尤恩想要在书里探索的是,机器人是否会有自我意识?人工智能究竟需不需要有道德感?我们可以赋予一台计算机怎样的道德准则?这是他近来最关注的话题。
另外一个问题随之而来,在人工智能的发展之下,小说家需要另谋职业了吗?类似的问题,在麦克尤恩的一生中遇到过很多次——基于互联网爆炸,小说的灭亡曾不止一次地被预言。他当然认为小说会继续存活,如他所说,人们正在为由互联网带来的海量的不实信息感到困惑,而小说就像是巨大的信息风暴中的一个静止的中心,严肃的小说家将在这个中心继续探究人心,研究真相以及谎言。
事实上,人工智能如今已经尝试着写出了一些诗歌、音乐。麦克尤恩认为“小说是终极测试”——要理解小说所探索的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需要的不只是意识,还有关乎所有情绪的肉体——人工智能想要获得人类的体验,必须有此作为参照。否则,它们写作的只是模仿之作。
演讲中,他说道:“当一个人造人写出了第一部有意义的原创小说时——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我们将有机会通过我们所创造的这些‘他者’的眼睛看见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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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生活周刊》主任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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