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畅
2018-08-23·阅读时长12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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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无灯的夜晚伴着犬吠,令吴彦荣如坐针毡。耕地被淹,他按乡里的办法开荒自救,今年7月却以“涉嫌非法占用农用地”被拘留,又由村民联名保出来。在看守所里待了8天后,他被剃了平头,感觉皱纹爬上了脸,消瘦不少。顶着委屈和再被关进去的担忧,他每日仍带记者寻访受灾村民,考察被矿井水淹没的草场。4年多来,他发现自家,乃至乡里受灾的过程,正如每日黑夜沉默地降临,先于不经意间投下阴影,随后便掀起洪流,将大地席卷。
“我家北面地势最高,之前收成好,每亩地能挣2000块钱。”吴彦荣家位于掌高兔村的最北头,也是陕西榆林小壕兔乡北界的一部分,与北边地势更高的内蒙古鄂尔多斯相隔一条公路。小壕兔乡地处毛乌素沙漠南缘,属风沙草滩区,蒙语意为“不大的水草处”。虽是沙漠,湖泊不多,但浅层地下水丰富。原先当地人在沙地里刨个坑,水就漫出来,直接舀起来喝。那水被称作“桃花水”,物产都靠它滋养。“榆林人穿得新,跑得快,肚里净装些大白菜”的说法,仍在村中的老人口中流传,当地人过着种玉米为主兼而放羊的生活。
近些年来,工业、农业用水增加,村民在各家院中打起压井取水,年轻人也大多外出打工。如今全乡17个村1万余人,大部分只剩老人、儿童留守,其中掌高兔村的常住人口不到四成。吴彦荣是少数的例外,他40出头,此前打工不顺,回家务农,成为掌高兔村当下最年轻的成年劳力。
算上租来的地,吴彦荣家此前种有90亩玉米,养着300多只羊,日子过得不差。他原来头顶留着时髦的半长头发,喜爱自拍,也喜欢各处旅游。而从2011年开始,几乎遍布全乡的油气工人钻井的身影出现在他家农田旁,四五年前又逐渐增多。“我家周围3口气井中,最近的距我家的地只有500多米。”吴彦荣记得,在一两个月间,工人们直起井架,钻井采集天然气。“他们用卡车拉开一袋袋纯碱和纤维素,调成泥浆,在钻头扎入地下时一同灌入。钻完后,泥浆就埋在井场旁1米多深的坑里。”
吴彦荣如今将自家边上的掩埋地挖开,黑色的土仍混着刺鼻的气味。但他当时并不知道这些黑泥的危害,也没有立即体会到自己生活的变化,直到2015年。
“2015年雨大,秋天临收玉米,地里的水猛然涨起来,最深的地方有1米多,我发觉不对劲。”吴彦荣说,自他爷爷起,他家的地从没被淹过,他便趁放羊时,循着水浸的痕迹,一路寻到北边公路对面的沙地里。他看见一个大排污池旁有数个小水塘,曾经放羊的坡地已被淹没,估计水深有数米。坡上的沙蒿泡在水里,变得灰白。“排污池的防渗布破破烂烂,池子周围有水塘,再远些就没水了,想必是池里的水渗到四周,又从低洼处漫出来。”
那个大排污池属于内蒙古境内图克镇的母杜柴登煤矿。矿上工人讲,当时煤矿尚未正式投产,产煤量小。但沙地的特质是几乎没有储水能力,流来的水都会渗漏,污水池的水向地势低的地方蔓延。而吴彦荣得知,沿着陕蒙的交界线,内蒙古一侧,母杜柴登煤矿东南面有门克庆煤矿,西南面有巴彦高勒煤矿,当时都已运转。
吴彦荣那时只是把见闻告诉乡亲,并未立即向村里反映,他盘算当年的玉米已长成,虽损失了近三分之一,仍盼望第二年水能退。与此同时,村里的井打出的水开始发黄、呛人,漂着油花,洒在地里放一会儿,就有一层黄渣。“我们烧开了喝,但烧开后,水却像小米粥一样。盛水的铁盆,隔几天就有一层黄色沉淀。”吴彦荣发现,羊也开始拉稀,得了以前极少见的尿结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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