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丘濂
2017-06-22·阅读时长16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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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您已购买,请登录晚上9点,徐老板来到了位于三里屯“脏街”42号居民楼的DVD店铺,接过白天店员的班。“现在顾客不多了,干脆把夜班店员辞掉,自己来盯着。”他说。他店铺临街一面被封掉了,安上了铁栏杆,看上去和一般住家没有区别。基本只有熟客才会摸到反面的单元入口走进来。“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几年前光盘生意就不好做了,这次正好给了一个彻底转行的理由。”
距离4月24日三里屯街道对“脏街”42号居民楼“开墙打洞”以及私搭乱建进行集中执法已经2个月了。三里屯“脏街”上依旧人来人往,但人流与喧嚣都减少了几分。“开墙打洞”是指居民楼的底层“由居改商”的现象,往往都伴随着违章建筑向街面的公共空间延伸。改革开放后,随着个体和私营经济的发展,它在城市街区里变得相当普遍。整治“开墙打洞”的工作从去年开始在北京各区开展,目的在于排除建筑物的安全隐患、解决交通秩序拥堵、消防通道占用等问题,更长远的还有疏解人口的考虑。
“脏街”是人们起的绰号。这条位于北京夜生活胜地三里屯的街道,在地图上不见名字显示,很长时间内被叫作“后街”,因为和它相隔着的三里屯北街是“前街”,那是最早成名的酒吧街。“后街”连接着太古里商场的南区和北区。它的一侧是42号居民楼和原京客隆超市对外出租的店铺,另一侧是同里和3.3大厦的底商。短短200米距离的一条小街,会聚了廉价酒水餐食,各种青年亚文化的元素,以及舶来的时髦之物。“脏街”是指它环境的脏乱差,但同时也是说它足够“接地气”。在这里肆意过青春的年轻人,称它为“三里屯的灵魂”。
42号居民楼就是灵魂中的核心。因为所处位置优越,以及它和附近商业楼宇相比,有着较为廉价的租金,能够提供给不同业态以生存空间,它几乎被商业所占据。有人回忆,在商业发展最巅峰的时候,这栋7个单元的居民楼里大约有11家餐馆、2家咖啡馆、5家酒吧、2家炸鸡排店、5家文身店、3家服饰店、4家美甲美睫店、4家小卖部、2家DVD商店、1家塔罗牌占卜店和1家裁缝店。
它因此成为三里屯街道“开墙打洞”的重灾区。在这次的整治行动中,42号居民楼一共33家沿街商户被整顿,拆除面积1000平方米。整治完后,居民楼前面被栽种上了鲜花和绿植。有的店铺转入了完全室内的生意,有的店铺则彻底消失了,有的还处于一半室内一半室外的模糊状态——DVD隔壁小卖部老板推着板车继续把摊摆在路边,和“铁窗”里的老板娘用一个在绳子上能滑动的塑料筐来补给供货。
此次整治只是从建筑风貌上恢复住宅楼的外立面,下一步的行动则是对经营者的工商执照进行检查,无照经营者、经营内容不符合经营范围规定者将继续被清出。4月底的整治行动,是“脏街”从混乱走向规范与有序的开始。
建筑师、城市研究者王硕把像“脏街”这样不受规划管理、兀自生长演变的街区称作“野生空间”。“‘野生空间’的形成是为了满足某一部分人的欲望。”他说。和他之前关注的其他具有本地和日常性的“野生”街区不同,“脏街”的特别之处在于它地处三里屯这个华洋杂居之地,它要迎合这个半中半洋群体的需求。“北京本土街道能够长出一个卖臭豆腐的店铺,但长不出一个卖Mojito酒的小摊。”
所有的“野生空间”都有着共同的特点。“因为是野生,它们开始都会热烈生长,生机勃勃;接着由于管理主体不明确,发展缺乏引导,难免进入野蛮生长的状态;它们又很脆弱,外界一旦干预,要么被驯化而失去生气,要么是死亡。”王硕看到了若干个他所追踪的“野生空间”犹如生物有机体一样,都历经了孕育、生长、极盛和衰落的状态。作为建筑师,他像生物学家一样,把它们当作样本来研究,再把最早激发活力的机制提取出“原型”,应用到其他的建筑设计中。
从某种程度上说,讲述“脏街”的形成演变比诉说它的结果更加重要。从中可以看到这条街的演变逻辑,它如何长成让建筑师欣喜的充满活力的状态;也可以理解为什么有的人对这条街无比怀念、满怀情感,有的人又对这条街充满愤恨、想要离开。更关键的是,这条街提供了一种城市形态的可能性。它的命运让人思考:如果在恰当的时候,能够有明确主体来牵头,平衡好各方利益进行有效治理,那么不需要整治“拆墙打洞”这样“一刀切”的行政手段,它是否也仍然有机会成为一条好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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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生活周刊》主笔,毕业于清华大学比较文学与文化研究专业。美食、传统文化和城市话题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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