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文 | 孙欣

本月，网飞推出了新版《天线宝宝》，这部已有二十多年历史的低幼剧集被网络媒体选中，再度与观众见面。当年在电视机前，虔诚地看着天线宝宝在绿色小山坡上晃来晃去的孩子们，很多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经受过养育子女的现实考验，观众们仍对天线宝宝热情不减，愿意让这部可爱的剧集再度播出。在网络平台时代，经典永不退场，只要想看，随时可以在网上找到播放资源。新版再映则是一个风向标，指向对经典的承认和再造。

天线宝宝一共有四个主角，按个头大小依次是紫色的丁丁，绿色的迪西，黄色的拉拉，还有红色的小波。他们居住的“神奇岛”，有翠绿缓坡，有许多兔子，有不会说话的吸尘器努努，太阳是一张微笑的宝宝面孔。

根据数据，天线宝宝一共在全世界113个国家播出过，像超级玛丽、米老鼠唐老鸭一样，已经成了世界公民的共同记忆。在许多已成经典的儿童动画与剧集中，《天线宝宝》不属于寓教于乐那一类，它描摹的就是儿童视角的生活本身。

现代社会里，儿童的主要生活环境有两个，一个是幼儿园，一个是家。天线宝宝玩耍的场地就是幼儿园，肚皮上放映的画面就是家。在儿童的小脑袋里，想象和现实的界限不那么清楚，所以吸尘器努努是活的，会走来走去。

《天线宝宝》中对话不多，除了话筒和旁白，都是奶声奶气的小孩话，但简单的语言并没有给宝宝们的交流造成不便。小波吃了太多果酱肚子疼，拉拉让她躺到床上，给她盖好毯子，陪伴她，安慰她，直到她好转。

虽然大人对朋友也能做到如此，但小孩之间的共情，比成年人效率高得多。成年人以为，人类的情感交流是依赖语言，实际并不如此。我们在学会使用语言之前，已经在学着处理人际关系，幼儿园里的小孩开心时就一起又蹦又跳，不开心就集体抱抱。为了朋友不再哭泣，孩子们愿意拿出心爱的玩具。他们在一起也有冲突，但坐在地上泪如泉涌几分钟后，又可以亲密地一起玩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天线宝宝不仅儿童喜欢，成年人也喜欢。1997年，一首根据天线宝宝主题歌改编的歌曲《天线宝宝说啊哦》在英国单曲榜登上榜首，甚至直到如今，天线宝宝的表情包依然活跃在年轻人的社交媒体上。

这样几乎没有情节的儿童剧，为什么受到成年人的欢迎？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观看可爱的小孩自在嬉戏，本身就是一种很愉快的体验。成年人常常叹息，生活的重负已经让自己忘记了什么是真正的快乐，但真正的快乐处处都有，小猫睡觉，小狗追球，小孩踩滑板车……那样的无忧无虑，看着看着，嘴角就上扬了。

紫色天线宝宝丁丁喜欢一只红色的手提包，绿色天线宝宝迪西喜欢奶牛花纹的帽子，黄色天线宝宝拉拉喜欢一只皮球，红色天线宝宝小波喜欢滑板车。儿童欣赏事物的本质，本能地知道什么能让他们快乐，而成年人往往已经丢失了这种本能，所以成年人欣赏甚至羡慕小孩，在他们的世界里沉浸一会，好像也能被治愈一点。

为人父母后，带孩子的社会共识是数不清的无眠之夜和换不完的尿布，更不用说高昂的育儿成本和令人担忧的未来，所以谈论养育孩子的幸福显得不识时务，至少也是傻里傻气。但是，孩子带给父母的幸福又是如此独特深刻，无可替代。人生里数得出来的幸福到白茫茫的时刻，会包括孩子第一次对自己笑，第一次叫爸爸妈妈，第一次跌跌撞撞走过来扑进自己怀里。

制作优秀的面向儿童的作品，制作者要真正放下成年人的思维定势，完全融入儿童的生活，在他们的身高和大脑发育程度来理解世界，描述世界。只把孩子看成是尖叫不讲理总是要吃糖的小怪物，就不可能做出好的儿童作品。英国相当擅长制作儿童剧和动画片，这可能与英国社会对内向沉思性格相当宽容有关。

《小猪佩奇》也来自英国，相比天马行空的天线宝宝，佩奇更“写实”。虽然里面小朋友们都是小动物，但他们的生活是典型的英国的日常生活。佩奇刚面世的时候，风格简单稚拙，毫不精致，却特别受欢迎。

几乎每个三岁以上小孩的父母都有被迫陪看小猪佩奇一百遍的经验，无奈之余，也好奇为什么？是因为佩奇像他们自己画出来的吗？是里面的故事就像托儿所里发生的真实故事吗？

但看过许多遍佩奇之后，我发现，自己看见雨后的水坑，也想情不自禁站进去蹦跳一番。这让我想起自己儿时看的一部日本动画片《哈姆太郎》，讲的是一群豚鼠穿过草地去看小朋友的故事，没有什么情节，却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这可能是因为对小小孩来说，环境本身就是故事，ta正在认识世界，所有东西都是新的，一个纸片儿，一个草叶，都可以充满好奇地研究很久。

还有一部非常流行的英国动画片《Hey Duggee》，也是我个人最喜欢的，台词都快能背下来。它可能更是传统意义上寓教于乐的动画片，一集五分钟左右，将儿童的想象和现实无缝融合，言简意赅地讲述一个主题，像是给儿童编绘的牛津通识读本，又带着一些英式特有的冷幽默。

在Hey Duggee中，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老师是一只棕毛大狗，五个小朋友各有性格，小老鼠秀气灵巧，小章鱼争强好胜，小河马大大咧咧，小鳄鱼腼腆执着，小犀牛内向可亲。他们在大狗的带领下，凭孩子的头脑领略宇宙之广，历史之长，大千世界之美妙。陪着孩子一起看的父母，总能在五个小朋友的身上找到自己孩子的影子。

如今，电视节目已经成了育儿的重要组成部分。几十年来，电视是免费的保姆，课外的教师，已经带大了两三代人。教育专家过去一直反对给孩子看电视，但有了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教育专家现在反而认为，看电视对幼儿有不少好处：起码电视节目还有助于培养儿童集中注意力。

实际上如今，给幼儿看的电视节目发展出了很多种类，在教育和娱乐方面都做得很好。成年人与孩子一起看电视，不仅放松心情，也很有收获。推特上有个博主说他带孩子去海洋馆，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有不少海洋生物知识，再一细想，原来是从《海底小纵队》看来的。

陪孩子看了一部部动画片时，我常常会想，投身动画事业的人可能是社会里最热爱自己职业的人，他们保留着儿童的无限好奇和热情，又拥有成年人的技巧和能力。也许每一个为孩子创作的人都会意识到，他们也在为陪伴孩子身边的那些成年人创作。成年人看儿童作品，看到的不仅是昔日已经模糊的记忆，还有未来的依稀面庞。

排版：树树  / 审核：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