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加菲

若论动画世界中最有古典音乐修养的，《猫和老鼠》中的汤姆和杰瑞绝对站在第一阵营里。它们在动物学中绝不同类，但共同成功地在彼此的穷追恶斗中推广了古典音乐。追溯动画片上映的年代，这确实是一出成功的美国向欧洲文化反输出的公关案例。《猫和老鼠》系列动画短片诞生于1939年，由米高梅公司出品。1937年，美国刚刚丧失了足以与欧洲古典音乐界抗衡并且扎根美国本土音乐元素的作曲家格什温，自新大陆的古典范儿挑战刚刚开始。与欧洲历史上斯卡拉蒂的《小猫赋格曲》（Fugue in G minor）以及肖邦的《小狗圆舞曲》（Trois Valses, Op.64 No.1）不同，美国的古典音乐推广大使偏向了老鼠。在《猫和老鼠》诞生第二年，米高梅的竞争对手迪斯尼推出了动画影片《幻想曲》（Fantasia），主角是只姓“米”的老鼠，仍旧主打古典音乐。可惜，它们加在一起的影响力仍比不过欧洲的三盲鼠。英国推理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的长寿推理舞台剧《捕鼠器》（The Mousetrap）的主题曲使用了英国童谣《三盲鼠》（Three Blind Mice）。《捕鼠器》首演于1952年，至今每晚都在创造着推理舞台剧演出场次的世界记录，但童谣《三盲鼠》的寿命远远超过了舞台剧本身。

阿加莎 克里斯蒂

《三盲鼠》在英国20世纪70年代开始编纂、集英国民谣大成的《鲁德民谣编目》（Roud Folk Song Index）中序号3753。现代最常见、也即《捕鼠器》中使用的歌词是：

三盲鼠。三盲鼠。

看它们跑。看它们跑。

它们跟着农夫老婆跑。

它们的尾巴被农夫老婆剁掉。

同样的情景在你的生活中是否看到？

就像这群三盲鼠。

虽然从文字上看很简单，但从音乐的角度看《三盲鼠》并不那么简单，因为它使用了回旋曲（round）曲式。回旋曲又被称为“无穷卡农”，属于一种简化了的卡农曲。每首回旋曲至少包含三个人声声部，每个声部先后吟唱完全相同的旋律，重合时严格遵守和声对位，全曲最后一个音与第一个音相同，如此循环，理论上可以无穷无尽地进行下去。回旋曲对于作曲者来说具有一定的难度，但对于演唱者来说却是最简单的合唱形式之一，因为每个声部需要掌握的歌词与旋律是完全一样的，所以受到了通俗文化的普遍欢迎。卡农曲本身就很接地气（巴赫与莫扎特等作曲家都写过不少冠以“卡农”名义的世俗小曲），回旋曲更富有戏剧性也更易于上口，成为市井民谣的首选曲式，午夜时分的小酒馆更是它大展身手的舞台。回旋曲作为曲式在欧洲最早诞生于12世纪，但直到16世纪才获得“round”这种称呼。最早获得出版的回旋曲出现在英国17世纪作曲家雷文斯克罗夫特（Thomas Ravenscroft）1609年编纂的英国民间音乐集中。《三盲鼠》就赫然位列其中，只是歌词与现代版的不大相同：

三盲鼠，

三盲鼠，

朱利安夫人，

朱利安夫人，

磨坊主和他快活的老婆子，

她蹭着肚皮你舔着刀。

过去儿童们的心理承受力显然比动辄需要心理干预的现代儿童高很多，即便是“童谣”，1609年版《三盲鼠》的歌词也完美地继承了早期英国民谣的暗黑传统。没有确凿证据表明雷文斯克罗夫特是《三盲鼠》的曲作者，但鉴于他本人也是位作曲家，他确实有能力做到。假如真是这样，《三盲鼠》恐怕就成了雷文斯克罗夫特留存于世最著名的音乐作品。无论真正的作曲者是谁，他都显然深得歌词中的韵味，选择了与文字色调相符的a小调谱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