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读书
2021-01-21·阅读时长9分钟
本文需付费阅读
文章共计4890个字,产生0条评论
如您已购买,请登录文/郑培凯
一
绿茶兄要画我的书房,正赶上新冠疫情肆虐,没法前来香港,于是,我就对着平时工作的书桌照了张相,把左侧沿墙的一溜儿书架也照进去,颇有点坐拥书城的架势,寄了给他。他按照图片画了张书房一瞥,笔调清丽,用色淡雅,好像我读书写作的地方十分宽敞雅洁似的。
其实,我目前读写作息的地方,并不是我的书房,而是我们家的客厅,是太太迫不得已让出来的空间。十年前刚搬进新居,原本有间书房,有一米长半米宽的书桌,有可以高矮伸缩的弹簧靠背椅,两个高度一米八的榉木书架,临窗还有两米长的窗台,可以望到船湾水库,远眺是吐露港往塔门出海的波澜,十分赏心悦目。曾几何时,画册书刊蜂拥而至,书房早已成了书刊的堆栈,叠床架屋,从书架到书桌到座椅到地板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堆满了书籍与文房用品,窗台上是一摞一摞的剪报与宣纸,哪里还有书房的雅趣?想进去找本书册,跨一步都困难,简直像进了深山老林一样,四处丛莽,每走一步,都得披荆斩棘,把这批书搬到门外,那批书得叠累起来,像杂技演员在舞台上表演叠加七八张桌椅那样,尺寸不一的书刊成了道具,颤颤巍巍,随时都可能出现山体滑坡的惨剧。生活在香港,起居的空间逼仄,寸土寸金。书斋成了书籍的堆填区,功能就完全消失,既不能读书,又不能写作,只是一场书灾。
朋友问我一共收藏了多少书呢,我估摸着算了一下,在香港大概有三五万册,堆得满坑满谷,给我平添许多烦恼。除了客厅之外,两间客房都让给了书架,基本按照主题分类,有辞典书目类、戏剧戏曲类、明清历史类、书画陶瓷类、哲学思想类,以及中外诗歌、茶饮园林,虽然汗牛充栋,却与藏书家的收藏大不相同。我买书的动机比较近似鲁迅,都是因为兴趣所在,买来看的,不是为了收藏,也就不大讲究版本,没有什么值钱的珍本书。以前在纽约书房里有一批英文书,是比较珍稀的,都是美国十九世纪末出版的中国历史文化与旅游作品,基本上都是第一版,而且许多都是传统需要裁边的装订版式。这些书是我在波士顿、纽约及新英格兰乡间逛旧书店搜罗的,一般都是从当地世家散出,不少连边页都没裁开,看来是世家用来装点门面的。二十多年收了七八十种,离开美国的时候,暂时贮藏在某处地下室,不知怎么就再也不见踪影,也不好去调查,从此断了我收藏珍稀书籍的念头。
还有一批我从哈佛燕京图书馆买的复本,有洪业过世之后捐赠的藏书,有赖肖和捐赠的《哈佛亚洲研究集刊》,从创刊号开始的二十多册,以及台湾《传记文学》合订本的前十几年,也是从创刊号开始。搬家离开美国到香港教书的时候,走得匆忙,都一并交给舍弟清理,捐给纽约皇后区的法拉盛公立图书馆了。此外,我以前喜欢读推理小说,因此购买了所有阿加莎 ·克里斯蒂与奚梦农的探案,大概有一百多种,也都随手散去了。由此得到一个感悟,藏书的散失,在安土重迁的农耕时代,水火兵燹最是可怕,到了工业科技时代的迁徙流动社会,像鲲鹏一飞就是九万里的跨洋搬家,恐怕就是藏书的最大灾难。
也有些书,因为研究所需,一直随身携带,半个世纪下来,也就成了珍稀之物了。如阿瑟 ·韦利的《敦煌歌谣与故事》(George Allen & Unwin,一九六 ○年版),潘承弼、顾廷龙的《明代版本图录初编》(上海开明书店一九四一年版),顾芸《顾云美卜居集手迹》(上海中华书局编辑所一九五八年影印)。这一类的书,手边实在不少,都是平常使用的,在藏书家的眼里,不过是砖石瓦砾,连古籍都算不上。倒是《明代版本图录初编》有所不同,因为扉页有顾廷龙先生亲笔的题识,详细叙述了他在一九八六年访美,住在我纽约家中,看到这四册他在抗战期间上海孤岛环境中编印的图录,回顾前尘往事,一晃已是四十多年。他感慨自己手边都没有这套书了,而且铜版已毁,在访美之时见到旧识,就提笔留下了珍贵的墨迹,工整的小楷写满了扉页书名之后的衬页。
发表文章1317篇 获得3个推荐 粉丝20761人
人文精神 思想智慧
现在下载APP,注册有红包哦!
三联生活周刊官方APP,你想看的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