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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子虔游春图》:重访的入口

作者:戴锦华

2020-12-30·阅读时长6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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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子虔游春图》,隋,展子虔绘


面对《展子虔游春图》,或试图谈及故宫珍宝,于我,是一次不智的僭越。言其不智,是因为此番意欲讨论的对象,在我的知识谱系之外。做如是说,并非因为必然遭遇到中国艺术史的学科壁垒,亦非因为文物/博物馆藏品从来是我生命中远端之物。我原本自认“拒绝被缚于学科战车之上”,跨学科的尝试正是我乐此不疲的游戏。但,此番,《游春图》于我,不仅是一幅画、一件故宫珍宝,亦是它前现代中国文化图景上的一处标识,或者,词不达意地借喻为巨型漂砾上的一道冰川擦痕。在《游春图》与我,一个现代学人,之间间隔的,或许并非隋(在此姑且搁置关于此画作的年代存疑)到今世间的千年岁月,而首先是20世纪中国现代史造就的文化与心理的天堑。

或许可以断言,20世纪之始,我们曾以献祭悠长的前现代中国历史为代价,开启了中国现代史、中国现代化的进程。这无疑是危急存在关头,饱含痛切、血泪与决绝的无选之选。作为波澜壮阔的20世纪一个微末的孩子,我的个人生命的塑形、求学、获知、治学的过程,事实上自觉而懵懂地起始于、延续着那场浩大的、文化的内在流放的过程:以他人之眼观自我之身——文化的现代化或直呼西化的成功演进,令我们经历着旷日持久的文化漂移与“流放”,其间,他乡渐次内化,故土渐成异地。于是,一份习以为常的怪诞或曰日常是,西方美术史或许存在于当代中国人文学者的基本教养之中,西方历史(政治史、文化史、艺术史……)则成为“常识”,成为不自知间的“普遍”规律、逻辑、“世界性”的模板。而与前现代中国相关的一切,则是自觉间的“地方性知识”,因而无足轻重,是残骸碎片又是无物之阵;我们间或挥洒着无知的张扬,间或因无以名状的体认而迷惑。直到中国现代史百年、现代化进程曲终奏雅,或直白且不甚确切地称之为“中国崛起”,首次令我们于赶超逻辑的急迫与焦虑间赢回了些许时间与心理的余裕,令我们以“差异”而非“滞后”或“停滞”的视域去重访前现代中国的历史、文化与艺术。于我,这固然是“回收”前现代中国历史的文化政治实践,但更是现代中国文化、现代中国人展开一场文化、主体、身份、认同的自我反思的历史契机。因此,此番自知不智且僭越,仍将错就错,无外乎是奢望去碰触、也许是扣访其中远端而陌生的世界,以期尝试获知或抵达未知自我的深处。

涉及《游春图》的相关文字资料,大约必然读到的第一行,便是“今存年代最早的中国山水画”,接下来的文字,间或是“早于西方风景画一千年”。类似后者这样简捷直白的史实定位陈述,似乎已是我们反思、重访的入口。千年之先,作为一幅作品的历史定位,似乎略显奢侈。然而,此间显露的与其说是出自古国、古文明的傲意,不如说是以西方美术史为先在坐标与标准的设定。似乎唯有与西方美术史参照,当代人才能体认画作的地位与价值。更有趣的,则是“山水”与“风景”的连缀,事实上践行着语义的置换或曰附会。这似乎也是百年来前现代中国文化史、艺术史的叙述惯例与困境:挑选并剪裁其文化素材,以比对、适应欧美文化史、艺术史的模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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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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