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毅 崔红霞

要我敬神？有何理由

你何曾减轻过

重压下的痛苦？

你何曾止住过

忧惧者的眼泪？

把我锤炼成人的，难道不是那

万能的时间

和永恒的命运——

它们同样主宰着我和你？

——歌德《普罗米修斯》

这首歌德《普罗米修斯》（Prometheus）颂诗节选写于1774年，是德国狂飙突进运动的代表作品。诗中的英雄普罗米修斯澎湃激昂的自由意志，雄壮有力自我实现的精神，与宙斯角力的叛逆精神，亦映射着贝多芬命运的影子。贝多芬生于1770年，这一年也是德国文学上的狂飙突进运动（Strum und Drang）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一年。狂飙突进是18世纪德意志民族意识觉醒的精神启蒙运动。这场运动的核心主张受到法国启蒙运动影响，推崇“天才”和“回归自然”，主张“自由和个性解放”。

狂飙突进运动得名于1776年克林格（Friedrich Maximilian Klinger）的小说《狂飙突进》。书中的主人公维尔德说过这样的话“让我们发狂大闹，使感情冲动，好像狂风中屋顶上的风标。在粗野的吵闹中，我不止一次地感到畅快，心中仿佛觉得轻松。”如果说摆脱了中世纪宗教束缚的“个人主义”意识发轫于文艺复兴时期，是西方个人主义的“婴幼儿时期”，巴洛克时期就是人类自我意识的少年时期。而随之而来的狂飙突进运动，则象征着懵懂少年进入那青少年的叛逆期。呼唤自由和个性解放的民族意识，则是那迷茫青涩的少年对自我身份的本能寻找。

贝多芬正是生逢其时，长逢其盛。可以说没有任何人受到比贝多芬还要更强烈的狂飙突进文学思想和音乐风格的影响了。

在我的童年

我还懵懂无知，

我迷茫的眼睛

仰望太阳，仿佛上天

有耳，听得见我的怨诉，

还有与我一样的心

对被压迫者怀有同情。

——歌德《普罗米修斯》

波恩城，德意志“父亲河”——莱茵河静静冲刷着城边的堤岸，这条大河承载着德意志精神蜿蜒流淌。波恩大学的前身科隆公国学院，是所深受启蒙运动思想影响的学院，1789年贝多芬在波恩大学入学时，这里已经俨然变成了启蒙运动、狂飙突进运动新思想的集中地。青年学子们狂热的热情，教授们激情的演讲，法国大革命带来的冲击，德意志民族意识彼时的蓬勃觉醒，这一切必然在青年贝多芬灵魂内种植了一颗种子，蛰伏着，等待破土而出。他于1797年将弗里贝格的战争诗篇《我们是伟大的德意志民族》谱写成的音乐，就是他对德意志民族精神的自觉省察。贝多芬似乎对哲学和历史并不十分感兴趣，他喜爱阅读狂飙突进运动的代表人物席勒和歌德的作品。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去吸收歌德和席勒作品中的精神。那样一种精神力仿佛并非直接由思考所达到，更像是一种能量的直接碰撞与吸收。好似他天生就晓得如何用音乐来表达他从歌德和席勒的思想与小说中获得的灵感和感受。而狂飙突进运动的精神，就突显在狂飙突进时期一系列的小说与诗歌中。歌德的《铁手骑士葛兹•冯•伯利欣根》《少年维特的烦恼》、席勒的小说《强盗》《阴谋与爱情》，都在表现个体与社会之间的矛盾与冲突、对不平等的反抗等理想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