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宇轩

“寻情逐爱，犹如一场高傲的围猎。”——加西亚•马尔克斯在小说《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开篇附上葡萄牙诗人希尔•维森特的诗，以致书还未读及次页，我的思绪便飘然离魂、六神无主，随之翻箱倒柜，只为搜寻一张唱片。

唱片被找到，赶紧丢入发光的转轴，按键，播放。还好诗句余温犹存，在音律里仿若识得故友，这才踏实下来。

正在播放的CD是皮埃尔•布列兹指挥伦敦交响乐团录制的柏辽兹《幻想交响曲》，在唱机蓝色灯亮的渲染下犹如漂浮在湖泊上的幽灵婀娜旋动。1967年，当布列兹录完这张唱片曾留下与维森特类似的一句话：“在追逐爱情的狂喜与悲痛中叠进迂回。”当下看来，真是他一生中少有的浪漫表述。

当然，布列兹谈的是柏辽兹，是《幻想交响曲》的创作因缘与音乐架构，我们都知道该作的灵感是来源于柏辽兹对爱尔兰女演员哈丽叶•森史密森苦苦追恋的痴情故事，这里不再详述。但从某种意义上，布列兹也在说他自己。上世纪60年代，作为作曲家的布列兹已闻名遐迩，指挥生涯却尚在雏年。虽早在1959年他就开始在德国巴登-巴登指挥西南德国广播乐团定期举办一些小型音乐会，但当时他的身份还是驻团作曲家，所谓音乐会也只是为了在进行作曲实验上的尝试，特别是关于电子和空间。不过这次经验给布列兹带来了不小的影响，他突然找到了自己除作曲外的另一段“痴恋”——指挥。此后，布列兹积极主动地在欧洲开展自己的指挥事业：法国国家管弦乐团、柏林爱乐乐团、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的指挥台上都可以看到他的踪迹。

1963年，布列兹因在巴黎国家歌剧院指挥贝尔格《沃采克》而赢得不小的关注，原因除了演出本身的高水准外还有他破天荒的30次排练。这次演出的名声不仅震撼了欧洲，还惊动了大洋彼岸的美利坚，布列兹受邀在克利夫兰管弦乐团首次亮相指挥，此一举为其后来在美国的事业打下了基础。至此，尽管他得到了诸多短暂的客座邀约，却从来没有哪个乐团希望与他长期合作。似乎在指挥事业上，布列兹在得到强烈的赞美后总会迎来漫长的冷落，好像人们从来认为他就是那种昙花一现的表演者，不可能在指挥生涯上长久的发展下去。直至1971年上任纽约爱乐乐团与BBC交响乐团首席指挥之前，大部分批评家和听众还是不能接受布列兹过于先锋的诠释风格，仍将他定义为“不那么会指挥的伟大作曲家”。

1967年，转折点出现了。维兰德•瓦格纳邀请布列兹率领拜罗伊特音乐节歌剧团队远赴日本，他们在大阪音乐节上演了《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这次演出的成功造就了布列兹与拜罗伊特长久的友谊。同时，英国的多个乐团也都向他抛来长期合作的橄榄枝，未来逐渐明晰了。《幻想交响曲》的录音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正值布列兹的指挥生涯有转向正轨的趋势但还未全然步入正轨的阶段。以此看来，这张唱片很像是他关于指挥的一段初期“恋爱经历”的总结，是他在追逐指挥事业的路上跌宕坎坷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