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埃德温•菲舍尔  刘昕  译/注

第六章

贝多芬的乐器

每当我试图去想象贝多芬自1787年起两次去往维也纳所遭遇的境况时，我就不自觉的将他的经历与现在的艺术家们相比较。他们能在多数大户人家的家中找到最时髦的收音机与电唱机却再难找到一台仍在使用的钢琴。无可否认的是，如今买一台时髦的电唱机远比在贝多芬的时代买一台钢琴来的便宜。在他的青年时代，贝多芬可以偶尔在朋友家找到斯皮纳琴和羽管键琴 因为那时大众对钢琴的接受度尚不高，存有量增长缓慢。我们知道贝多芬曾被钢琴制造商瓦尔特 、布罗德伍德 和埃拉尔 赠予过三角钢琴，他也曾拥有过钢琴制造商格拉夫 和施特莱谢尔 出产的三角钢琴。在写给友人的信中，他展示出了他对诸如“一根，两根，三根琴弦”（una, due, tre corde） 等新发明的狂热，以及他手绘的有多达六个踏板的钢琴的插画。他的键盘作品音域变化极大。特别是在他生涯的后期，贝氏基于新式钢琴在音域上的扩展对自己的作品也做出了调整。许多乐段被迫转移到了更高的音区，却也因此牺牲了音乐的美感。这种转移对贝多芬来说是一种既无奈又必然的妥协。对他而言，音乐语汇间刻板的转换是行不通的，所以他时常在乐句间创造一些独特的色彩变化作为补偿。如果将这些也一并牺牲掉的话，那就太可惜了。在低音区也是一样，现代钢琴的各种可能性对于那个时代的贝多芬来说则是不可能的。不过，无论在哪个时代，下行移调以及叠置八度都要要求审慎地处理。听觉永远是至高的评判准则。

F大调奏鸣曲, Op. 54

这是一部被一部分人轻视又被另一部分人无视的作品。这部奏鸣曲的地位仿佛一个备受冷落的继子。其实，这部作品正是贝多芬成熟时期的产物。他的音乐特征在这部奏鸣曲中得到了准确无误的展示。第一乐章创作于1804年，以其第二主题在八度中意外出现而著称。许多人也因此将其指责为典型的贝多芬式的随意表达。尽管第一主题上的速度标记为“小步舞曲的速度”（In tempo d’un Menuetto），我仍然倾向于认为我们应当使第二主题在一定程度上适应于第一主题。我们应当建立起乐章的整体感而不只是将其变为一堆嘈杂的八度。第一乐章的曲式结构为A-B-A-B-尾声（A）

第二乐章是“小快板”，这一乐章如果演奏得体的话，可以轻松地与贝氏早期奏鸣曲的终乐章相较。事实上这一乐章只有一个主题在不间断的进行中发展，作为补偿，这唯一的主题被赋予了丰富的转调与迷人的音响。正如贝多芬所指示的，第一部分应当被重复；我会选择省略第二次重复。演奏时，你可以想象自己站在河岸边，身旁的河流以不同的节律流过，在漩涡的作用下，波浪或急或缓地变化着，但是最基本的元素——水，这周而复始的生命的象征却永恒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