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文尧

黑暗日课（Leçons de ténèbres ），又称熄灯日课或蒙昧日课，是天主教流传已久的宗教仪式。其优美、哀伤，以及悠久的传统，吸引了无数作曲家留下音乐。法国巴洛克晚期的重要作曲家库泊兰（François Couperin，1668-1733）写作的《黑暗日课》，是同类型创作中最具代表性、也最广为人知的一首。透过古乐运动的发展，该曲已逐渐为人所知，并留下了许多精彩的录音。

黑暗日课是于圣周（Holy Week，或称受难周[Passion Week]）的最后三天举行的，这三天分别为圣周四（濯足节[Maundy Thursday]）、圣周五（受难日[Good Friday]）与圣周六（Holy Saturday），合称“神圣三庆典”（Holy Triduum），通常称为逾越节三庆典。于复活节前三天举行的黑暗日课，是在辰经时段进行的，由三组夜课经（nocturns）构成，每组又包括了三首诗篇（psalms）及伴随诗篇进行的交替唱段（antiphon），还有三首日课经（lessons）与启答唱咏（respones）。天主教礼仪年历中，最为盛大的节日便是复活节前的这三日，尤其以圣星期六晚上的守夜礼达到高峰。辰经时段是凌晨两点开始举行的，那时候是夜色最为深沉之时，举行黑暗日课时，祭坛中间将点燃摆设成三角形的15根蜡烛，随着子夜仪式的进行而依次熄灭蜡烛，象征着众人离耶稣而去。当最后一根蜡烛熄灭时，教堂内陷入完全的黑暗，暗示着耶稣的受难；而光明将在周日复活节降临。耶稣受难的悲痛，在这个仪式中表露无遗。

早在中世纪开始，黑暗日课的第一日课经都是以吟诵《耶利米哀歌》为传统。《耶利米哀歌》出自《圣经•旧约》，据传为先知耶利米所做，由五首哀歌组成，主要在哀悼公元前586年耶路撒冷被巴比伦攻陷、圣殿被毁、锡安百姓流离失所的悲痛景象。耶利米将耶路撒冷拟人化，以女性形象道出圣城的凄凉。值得一提的是，《耶利米哀歌》前四首采用字母诗形式，以希伯来文写成。希伯来文共22个字母，每首诗有22个诗节，以不同字母顺序开首。尽管后来《耶利米哀歌》转译为拉丁文，无法体现原本“字母诗”的独特之处，然而在每段诗句开始前，却仍保留了希伯来字母，如“ALEPH”“BETH”等。

耶利米哀歌

作曲家以《耶利米哀歌》谱曲的传统至少可追溯至15世纪，弗兰德斯乐派代表作曲家迪费（Guillaume Dufay,1397-1474）就曾经创作了三声部的经文歌“O très piteulx de tout espoir fontaine”，其男高音声部便以格里高利圣咏中《耶利米哀歌》的旋律写成，歌词选自第一章第二节。在16世纪著名的特伦托会议召开之前，关于黑暗日课的音乐创作是自由的，作曲家可以从《耶利米哀歌》中撷取任意诗节。在特伦托会议召开之后，教廷出版了《哀歌音调》（tonus lamentationum），开始对“神圣三庆典”的音乐有了系统化的规定，黑暗日课第一日课经的开头统一为“从这里开始是耶利米哀歌”（incipit lamentatio jeremiae prophetae）一句，每一首日课经的结尾则统一为“耶路撒冷求救于天主上帝”（jerusalem convertere ad dominum deum tuum）。

格里高利圣咏《耶利米哀歌》主題

库泊兰的《黑暗日课》创作于1714年，只完成了为了圣星期四而创作的三首日课，因此这套《黑暗日课》并不是完整的。据研究，库泊兰并非只想写前三首日课，甚至还曾表示正在创作之后的六首日课，然而事后却不了了之，不仅从未发表，也没留下手稿与资料。不过这三首《黑暗日课》就已经足以成为库泊兰宗教音乐的典范，更是同类型创作中的典范之作。早在库泊兰之前，就已经有多位作曲家为黑暗日课写下音乐。1662年，兰伯特（MichelLambert,1610-1696）出版了法国第一套《黑暗日课》，整部作品已充分体现法国巴洛克时期音乐的一些特点。我们知道，法国的巴洛克音乐其美学与表现是不同于意大利的。在路易十三的宫廷，音乐已经是仪式与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法国特有的“宫廷歌曲”（air de cour）更是在此时达到巅峰。兰伯特一生写有大量宫廷歌曲，这种主要由独唱或重唱、配上琉特琴伴奏的音乐形式，相当典雅迷人，精巧的旋律与诗意的歌词，体现了法国巴洛克的精神。兰伯特的《黑暗日课》由独唱、琉特琴与通奏低音组成，音乐纤细敏感，几乎就像是“宫廷歌曲”。除兰伯特外，夏庞蒂埃（M-A.Charpentier, 1643-1704）、德拉兰德（M.-R. Delalande,1657 -1726）等作曲家也都写作过《黑暗日课》。库泊兰的《黑暗日课》基本延续了前几位作曲家的创作特点，在乐曲的开头、即“从这里开始是耶利米哀歌”一句，采用了格利高利圣咏的主题做自由变奏，不过这也造成人们觉得库泊兰过于刻板的印象，比如不见了键盘乐曲中的夸张与矫饰的装饰音，《黑暗日课》整体上显得特别压抑与节制，罕见地相当朴素，装饰音只用在重要的字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