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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 杭州三堡北苑

作者:吴琪

2020-08-27·阅读时长17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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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堡家园里,一家三口在散步,这里是三堡社区最早的安置小区,小区里的人绝大多数都知道来惠利与前夫的事情,凶杀案发生后,这里的人们同样陷入惊诧,久久未能恢复平静(蔡小川 摄)


文/吴琪  王海燕  驳静  吴淑斌

反常识的“失踪”

杭州虽然大,但是来惠利的活动范围不大。

她一家三口住在位于杭州城东的三堡北苑,与来惠利娘家所在章家坝,隔着京杭运河,不过2公里多的距离。来惠利11岁的小女儿,在离家直线距离约50米的小学读书。来惠利这两年找了一份在平安金融中心做清洁的工作。平安金融中心这一带与来惠利家只有3公里,新建筑也是附近农民失地之后换来的新生活,它们形成了钱塘江边时髦的商务区——杭州来福士中心、万象城、杭州市民中心、财富金融中心……

来惠利所在的江干区,原本处在杭州的城乡过渡地带,由于没有湖和山的屏障,它为城市扩张提供了条件。江干区这20年撤村的历史,就是一部大城市快速伸展的浓缩史。它成为老杭州伸往钱塘江边的一只利爪,“未来的杭州中央商务区”。从1999年江干区撤村建居开始,截至今年,全区已有51个村庄被划归城市。


案发后,三堡北苑4幢的窗户成为各路视频拍摄的主角(陈中秋 摄)


来惠利的人生,与两个村庄关系最紧密——娘家章家坝和结婚后的三堡村。这两个村子,都是“未来的杭州中央商务区”的过去时,江干区51个消失的村庄中的2个,杭州第二批撤村建居的试点村。曾经在这块土地上耕种的人,望着高楼大厦,会有自己的判断标准。像高端的万象城、财富金融中心如果落在自己村的集体土地上,说明土地租金价格起得来,那意味着他们年底有更好的分红。不然,气派的商务楼与它对应的生活,和这片土地过去的主人缺乏实质性的联系。

来惠利寻到一份在平安金融中心做保洁的工作,29岁的大女儿在50米外的万象城上班。与这里很多拆迁户一样,住房、上班、孩子上学这些原本重大的事情,在从小长大的这一小块土地上基本能解决。丈夫许国利是外来人,但随着来惠利的户口落到三堡村,看起来也过着拆迁户的生活。许国利在几公里外的地铁七堡车辆段综合维修基地开工程车,就是在地铁检修或维修时,运送零部件,这份工作也与钱江新城的快速建设相关。


距离三堡社区第一个安置家园不远,运河边还有不少长满荒草的绿地,绿地尽头,30年前的农田上矗立着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荒野与城市的拉锯,如同三堡人在传统农民和现代市民身份之间的暧昧隐喻(蔡小川 摄)


来惠利在7月5日凌晨的失踪,从一开始就显得奇怪。她消失在了女儿放暑假的周日凌晨,而且是以智能化城市管理闻名的杭州城区。她不像那些离开家乡去其他城市读书、定居的人,生活里分叉出多个线条。来惠利人生唯一的出其不意,是她在40岁时组建了第二个家庭,并且为这段爱情离开了杭州好几年,这是她唯一有过的远方生活。其他的人生叙事,她与拆迁户里大多数女性的生活雷同,彼此能够覆盖。

三堡北苑是建于2006年的回迁房小区,洋红色的涂料在日晒雨淋之下显得暗淡,仅有6幢房子。外观简朴,居住密度高,让它明显区分于不远处的商品房。这6幢18层高楼,一眼全能看清,环绕着一片面积不算大的公共空地。空地上见缝插针地画出停车位,小小的绿地中间有个木头凉亭,摆放着五六把破旧的椅子,是老人们闲聊的聚集地。环绕小区一圈,步行只用五分钟。


来惠利与许国利在三堡北苑的家门口。许国利被刑拘后,门上就被贴上了封条(陈中秋 摄)


当你真的走进三堡北苑,会更加难以理解一个人在小区内的失踪。一个神志清醒的成年人,怎么能在这样一个人流密集、居住空间拥挤的地方消失?在快速城市化的年代,如果是在大城市里的商品房小区内,一家一户可能有着完全不同的籍贯、行业背景和成员组合,邻居们相处多年也可能互不相识。但像三堡北苑这样的回迁房小区,还在很大程度上保留着农业村庄的人际特色,一个人的背景和大致生活,大家都是清楚的。它在快速运转的城市生活中,已经是为数不多的确定性。

来惠利所在的楼栋,是三堡北苑的4幢。楼道里光线昏暗,每一层有四户人。这栋楼住着69户人家一共179人。来惠利一家居住在55平方米的小两居,夫妻俩一间卧室,11岁的女儿一间卧室。

7月4日是个星期六,按照丈夫许国利的说法,自己和老婆这晚10点多看完电视后休息,5日凌晨0时30分左右,他上厕所时老婆还睡在床上,但5日早上5点多再起床时,来惠利就不见了。

这里可是一个很有生活气息的地方,一出小区门,就是四车道的大马路,小区被一间间生意不错的食杂店、果蔬店、理发店、粮油用品店、快递店包围。

三堡北苑是“智安小区”,这是杭州市这些年在小区治安方面进行许多探索和试验后的一个结果。虽然只是普通的回迁房小区,三堡北苑遍布数字高清摄像头,原来监控拍到夜间行驶的车辆,放大了都经常看不清车牌,但是新的摄像头通常在10米之外都能看清。

这样一个只有6幢楼的空间,就有内部监控96个、外围监控近千个。小区内部监控形成闭环,几乎不存在“监控死角”。对比着小区内379户1075人,外貌并不起眼的三堡北苑,摄像头和居民的比例,几乎达到了一比一。而且,小区所有楼房地下停车层都打通了,没什么死角。

可以说,居民一旦离开自己的屋子,行踪想不被记录都难。就算在自家内部,如果你躺在家里用过社交网络、支付过电子货币,一样会留下痕迹。现代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早就是被各种电子产品时刻记录的“囚徒”。

可是,来惠利就消失在这样热闹的人世间。凌晨5点、从床上消失,监控中不见人影,言语决断的丈夫……让这起失踪成为了一个现实版的“密室案件”,侦探小说般的线索在网上引起了“全民探案潮”。

引起三堡居民最大震动的场面,发生在7月22日和23日。这两天杭州的最高气温分别达到36和38摄氏度,十几辆警车从三堡北苑南门一直排到了路口的红绿灯,来了许多警察,还有穿着防护服抽化粪池的人员。高温下化粪池散发出浓重的味道,围观的人把小区南门挤得水泄不通。7月23日,刚抽完化粪池这天,丈夫许国利被杭州公安采取强制措施。7月25日,杭州警方公布许国利因涉嫌故意杀人而被刑事拘留。8月6日,杭州市人民检察院以涉嫌故意杀人罪,对许国利批捕。

文章作者

吴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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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生活周刊》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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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爱人

杭州失踪案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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