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潮流
2019-02-06·阅读时长8分钟
所有的冒险,只有故事主角仍然活着,才可以称作奇遇,否则只是一场灾难。
三年前的九月,我终于结束了芝加哥的一个多月惊魂未定的日子后和儿子坐上了返回中国的飞机时,邻座美国人问我:你为什么第一次来美国选择了芝加哥呢?那的治安可不算个旅游的好地方。
是啊,为什么选择了芝加哥?这真是个很长的故事。
2005年,我用Skype学习英语,随机搜到了当时在网上兼职教英语、住在芝加哥的peter。十年间我俩断断续续的联系,分享彼此的生活。他是个工程师,他离婚了、他找到了保加利亚妻子didi;我留学日本了、我换工作了、我生了儿子。我在图书馆做英语角的志愿组织者时,连线peter在线和英语爱好者交谈;peter经常和妻子didi一起和我们聊天视频,他几乎是见证了我儿子的成长;有拖欠他学费的中国学员,我免费帮他讨回了欠款;期间他还去过北京,我们一个共同认识的网友的家,更增加了我对他的信任。
2016年已经退休的peter竭力劝说我利用这段时间带着儿子去芝加哥郊区拜访他,这样我们就可以真的进行我们的交换计划。计划是这样的:我带着儿子参加芝加哥当地的夏令营,peter同时给儿子安排各种能提高他口语的活动,而我,peter会带着我去见他的朋友,体验他的生活;儿子的英语口语显著提高,那我就把儿子当作活广告在中国替peter宣传,这样他以后就可以把接待中国孩子夏令营的活动作为一个生意来做;过一段peter和didi来我家住,我负责全程的陪同,peter会去见我的朋友,体验我的生活,期间我犹豫不定,peter则很快给我发了一封邀请信,以便我办理签证。
考虑再三,在儿子强烈要求下,我决定赌一把,而事实证明,这果然是一次冒险。
第一次去美国,在奥黑尔机场,我就被带进了小黑屋。理由是,我来美国写的原因是拜访网友。而安检人员怀疑我是来投奔peter并且准备结婚顺便黑在美国的。当然这个理由是我在被晾在那里数小时之后才得知的。气氛和屈辱在我心里升腾,我说,首先,我是有夫之妇,而且,我带着儿子,我还有往返机票的证明,你们怎么可以这么侮辱人呢?但是安检人员的官僚和扑克脸,真让我印象深刻。小黑屋滞留的基本都是中国人、印度人、拉丁美洲人,一个日本人、欧洲人也没有,这赤裸裸的歧视我真是领教了。不过还好没有像小黑屋很多其他人那样被遣返已算幸运了。
Peter已经等候多时,我看到他时,比视频里的要年轻一点。他开着车左拐右拐,我不是没有担心他会不会实际上是个变态的,但很快,车开到了一片风景优美的公寓区。迎接我的,是视频里见了无数次的didi。晚餐很愉快,didi带我们看了房间,毛巾、洗漱用品都给我们准备得很齐全。我也暗暗决定,等他们来中国我的家,我也要让他们体验我的好客和周到。
儿子经过体检,顺利的进入了当地的一家夏令营。大人们的世界却并没有这么简单。didi对peter的评价很低,她说他退休前根本不是什么工程师,只是汽车修理工而已,而且他总是好大喜功,她每天辛苦的照顾弱智人士赚取微薄的工资,而他,经常在她贷款买来的家里宴请所谓的朋友,弄得家里一团糟,她话里话外都是瞧不起peter的意味。
peter带着我去见他的朋友。Shawn,一个很胖非常虚弱,嗓音非常奇怪的人。在麦当劳,交谈时我非常礼貌的听他俩毫无营养的交谈;peter又带着我去见一个创业的网友聚会,在一家pizza店,食物难吃,我还得付小费,听着他们毫无实践理论的夸夸其谈,够了。我很和peter提出来,我并不想见他的朋友了。Didi的工作是护理,具体负责照顾弱智人士。美国政府出钱给这些抑郁的、弱智的人士请护理工,直到他们可以出去工作为止。Didi带着她的护理人员出去玩,顺便带着我和儿子,她对她的工作对象充满了爱心,但是我其实还是担心那个工作对象会突发什么状况。
总之,peter夫妇是生活在底层的人士,我之前也知道他们不算富裕,但是我的生活和他们真的很少有相似的地方,共同语言也少得可怜。不一样的价值观、生活圈,真的没法强融,这都是我们之前在网络上没考虑周全的。
peter之前一直坚持不让我花钱买食物,但是他很快抱怨我儿子的饭量了,我就自己开始买东西,而didi并不做饭,她和peter分开吃,也基本不碰我的东西。我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和之前谈好的交换生活的理想相差太远。
peter让我学开车,他每天拿着一本催眠的书进进出出,有次我借来想看看,结果,原来是关于催眠享受性生活的内容;他开车送我儿子去夏令营时,非让我坐在副驾,他有次说:i am hot , i am so hot(可以翻译为我很热,也可以翻译成我情欲高涨),他借给我的电话里,只保留着他和别的女人聊天时露骨的短信。为此我在晚餐时很严肃的和他谈了谈,我说,我就是学法律的,peter,你的用词让我觉得受到了一点骚扰。Peter很气愤,而didi则完全事不关己的态度,其实就是对peter的支持。她后来说,我这个人有点太严肃了,她儿媳来住的时候,peter和她开同样的玩笑她反应就不像我那么过度。
Peter计划让我儿子浸透式的学英语,他让我努力通过夏令营交朋友,他和didi则把邻居请过来,简单的party上,大家交谈,儿子和peter做魔术;他有时也会耐心的给儿子读英文书,教儿子刀叉的用法,这些点滴也算是紧张、一直努力适应却不得章法的日子中,真正感受到在交换彼此生活的美好回忆了。
周末的时候,我也尝试着带着儿子到市中心。芝加哥的地铁,简直不堪回首的可怕。有人在墙上写脏话,有黑人病恹恹坐在过道上,买票时,因为没搞懂,多问了一句,黑人服务人员非常气愤的大声责备我:“上面都写着呢,你自己读,不要把自己的麻烦推给我!”让我好怀念家乡地铁的干净整洁、服务人员的热情周到;唐人街的一句英文都听不懂、他们说的广东话你也一句都不明白的老人家也让人印象深刻;千禧公园时,碰到一个黑人管我要钱,我假装听不懂英语,他就一直跟着我,最后我只好用流利的英语告诉他,他可以和我到我丈夫那里要钱,他连忙知趣的走了;就在同一天下午,惊魂未定的我和儿子在火车站旁边的饭店吃饭,一个黑人胖女人看出我的表情推断我可以欺负,就嚣张的走过来对我大声说,你在这吃得这么好,我却连一口饭都吃不上,给我点钱。吓得我连忙装作没听懂,带着儿子快速离开了...
好吧,总算回到了乡下,过马路时碰到几只野鹅过马路,和儿子刚沉浸在这里果然环境还是好的想法里没两分钟,一个路过的车辆里下来一个黑人,对着野鹅一顿大骂,野鹅们吓得队伍都散了,我也拉着儿子快速往“家”赶...
这个“家”也不太平,didi在保加利亚的妈妈突然病危了,didi每日以泪洗面不知所措,peter却又开始逼着我练习开车,他说,didi的妈妈肯定短期内会去世的,他不会去奔丧的,这段时间我就可以开didi的车接送我的儿子了。听到这消息,我心里突突直跳,因为我已经尽量避免单独接触peter,哪怕是十年网络上的了解和真实其实差距也很大,我不想更多招惹他,每次didi一回家,我就去找她。如果didi不在家,我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我想过实在不行可能就只能跑到机场买机票回家,可是当时对于机场路线并不了解,而peter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不断很强势的提出让我陪他出去一起做事情。我每天都很忧虑didi妈妈的情况,忧虑自己的安全,有天,我把自己的情况和在儿子夏令营中心结识的中国朋友Shirley讲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她是个很好很善良的人,得知我的处境,中午她就开车带着我去peter家取东西,并且为我联系了一个租房子的中国人,在国外,真正能帮助彼此的就是中国人,那一刻,别提我有多感动了,我把她视为我的救命恩人。那天中午刚到家,就看到didi在大哭,她说她妈妈刚去世....我来不及更多的安慰她,怕peter中途回来,毕竟麻烦就会多很多,最后我给了她500美金,为了这两个星期给他们的照顾。
好吧,最后,我还活着,我的这段经历也算是自己人生中小小的传奇了,以前,我曾经到日本留学过,因为是官方选派,虽然也辛苦,但因为平台的原因,我在国外并没吃太多苦头,所以,让我对一个人身处异国他乡的困难严重低估了,但是就像我说的,因为我还活着,我并不后悔,密歇根湖的壮阔雄伟、世界第一座摩天大楼的震撼、西半球最大工业博物馆的典藏、还有我后来收获的几段友情、以及儿子的英语口语的突飞猛进,都让我心生感激,飞机降落在中国时,我收到了peter的短信,他祝福我以后的生活平安幸福,然而我心里想的却是,再见,peter,我的生活里再也不会有你的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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